第五十章

    我出生在大西山,顾名思义,那里有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山。你应该无法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吧?虽然你初来实习时穿着最普通的衣裳、背着最普通的包包,但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所以团建你拉小提琴时所有人都很惊讶,而我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你的眼神早已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我有一个小我一岁的妹妹和小我两岁的弟弟,妈妈在我五岁那年离家出走,永远离开了那座大山,离开了我们。但我从来不怨她,反而视她为榜样,想象着有一天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勇敢,去没有山的地方生活。

    我心里很清楚,读书是唯一可以让我越过这一座座山峰的途径,所以我拼命读书。

    家里人当然不同意让我去读书,他们都觉得女娃读书没用,还不如留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做家务干农活,等年纪一到就嫁出去。谁家的女娃不是这样?年仅6岁的我把刀架在脖子上,用自己的性命为未来搏一条出路。然而,即使脖子上出现一抹红,他们也不松口。

    直到那笔资助费的出现。

    好心人不仅承担了我的学费,而且每月给我500元生活费。条件是一定要让我读书。

    这500元足够我们一家人的开支了,所以,他们就答应了。

    我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做家务、喂鸡鸭鹅、洗猪圈、做好一家人的饭菜后,走上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到学校。午餐通常是用一块布包着的馒头和几根咸菜。下午又走两三个小时回到村里,煮饭等待农作回来的爸爸吃饭。

    因此,我一般夜晚才有机会学习。家里点不起煤油灯,山里也不会有灯源,我就从家里搬了一张小木凳,在池塘边借着月色写作业。

    然而,好景不长,在我16岁那年,这笔资助费就断掉了。我苦苦哀求,答应一定会兼顾好学业和家务,并且承诺未来挣钱了一定会好好报答家里人,他们才勉强答应让我继续读书。

    就这样,我成为了山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并且拿到了全额奖学金。

    18岁那年,我第一次来到省城。看着一栋栋高楼、琳琅满目的商店、川流不息的车流,第一次坐地铁,知道有名为奶茶、咖啡的饮品。当时我站在麦当劳外面,看着巨大的汉堡包贴图,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心想,总有一天,我会每天都能吃到。

    我并没有去找我的母亲。因为那时的我已经知道,她并不是逃离这里,而是回去过她原来的生活而已。大西山的一切,包括我和弟弟妹妹,都是她一生不愿提起的噩梦。

    从大西山出来的人,一定要狠得下心,才能争取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我狠下心了。

    我是在酒吧兼职时遇到钟梓延的。

    我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满嘴浑话,也没有借机揩油,只是看了我一眼,就买下我负责的所有酒水。

    于是,我跟了他。

    不要觉得你有多高尚。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价位,你不同意只是价位没有达到你的预期。如果一千不愿意,那一万,十万,甚至更多呢?

    他从来不跟我谈自己的事情,我也识趣地不去问。直到有一次事后他去洗澡,手机就摆在床头柜,看到屏幕亮起弹出一个昵称为“老婆”的信息,我也能忍住不点开看。我不在意他是谁,不在意他是做什么的,更不在意他是否有家室,只要他愿意给我钱,那就够了。

    很多人都说,穷人家的女孩子长得漂亮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对于我来说,美貌是一项武器。我利用这一项武器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不再是那个期待每天吃汉堡包的穷学生了。

    大四那年,我想出国留学。这三年多来,我跟着他学骑马、高尔夫,逛艺术展、品酒,他并不打算将我圈养在笼子里,做一只负责美的金丝雀,而是对我有更高的期待。而我也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早已不是18岁那个眼神里透着自卑和怯懦的穷学生了。

    我知道以他的实力定能资助我出国留学,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于是我逃了一个月的课,每天陪着他,煮好饭菜等他下班,夜晚穿上他喜欢的衣服,以各种他喜欢的姿势讨他欢喜。

    在他最满意的时候,我趁机提出想去英国留学,当然是用最娇嗲的声音说出这番话。

    他明显顿了一顿,但动作没停。我知道有机会,便趁热打铁,告诉他去英国留学只要一年,而且在那边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尝试更多新鲜玩法。

    他嘴上说着“那我见你的机会比现在少很多”,但还是应下我的请求。

    就这样,我顺利出国了。

    在国外,他不在的时候,我拿出当年在池塘边借着月色学习的那股狠劲拼命学。因为我害怕自己成为喜宝,害怕自己的人生被勖存姿掌控,害怕见过花花世界后迷失自我,最终陷入绝望的泥沼中。我是我,我要利用青春换取的金钱,站在他的肩膀上,习得更多可以赖以维生的技能。

    我确实做到了。一年后,我回国了,我并不甘心永远走在他为我铺好的舒坦的路上,于是在他其中一家公司实习的同时不停找工作。终于,我凭实力进入了南苑电视台,勤奋工作,努力跟领导搞好关系,为自己争取机会报道更大的赛事。可是我已经这么努力了,却输给了刚刚转正的你。

    我就真的想不通,我长得比你好看,身材比你好,经验比你丰富,领导们也更喜欢我,怎么他们就选了你呢?我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可为什么这一次我会输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有个好老公呀。

    你比我更不耻。在这场交换游戏中,我起码付出了青春。而你呢?你付出了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翘起二郎腿心安理得享受天降的礼物。

    如果赢我的人比我优秀,比我更会来事,那我会输得心服口服。但是输给你,我不服。我只恨打手这两棍下去怎么没把你打得半身不遂,我真的很想看到你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靠尿管度日的模样。

    ——

    季西宁坐在她对面,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即使看到她说到兴奋处得意洋洋地挑眉,她也没作出什么反应。

    待唐晓筝说完,她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曾用过一个笔名,叫风筝要高飞?”

    唐晓筝的笑容凝在嘴角,眼神从得意瞬间转变为错愕,甚至声音都有些发抖着问:“你怎么知道?”

    “大西山,大我四岁,接受过十年的资助。”季西宁语速很慢,咬字十分清楚。

    季西宁不紧不慢的态度激怒了唐晓筝,她噌一下站起来,一拍桌子,“你查过我?”

    站在一旁的警察立刻开口:“唐晓筝,注意纪律,坐下。”

    唐晓筝还是忌惮警察的,慢慢坐下,但眼睛还是恶狠狠地盯着季西宁。

    季西宁也不犯怵,直视着她,良久,才慢慢说:“小西妹妹,你买的作业本和你爸爸寄的钱我都收到了。谢谢你们的善意,我会好好念书的。”

    “你——”唐晓筝的眼睛瞪大,“是你?”

    季西宁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朝站在一旁的警察说:“你好,我们谈话结束了。”

    警察点点头,“这边请。”

    她径自向门口走去,身后传来椅子倒地和警察呵斥的声音,唐晓筝的声音从这两个混在一起的嘈杂的声音中传出:“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知道是你......我现在都这样了,你能原谅我吗?”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声音很坚定:“我不会原谅你。”

    门在身后关上,哭喊声被坚实的门牢牢关在里面。

    一切真相大白,派出所会出一份通告,将钟梓延与唐晓筝的犯罪行为公之于众;章启君则说今天上午会以电视台名义出声明与唐晓筝解除劳动关系,并且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还林霁一个清白。

    季西宁了解后,向刘念钦请了假,独自去医院办理住院手续。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望着同样洁白的天花板,她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只这么睁着眼睛,觉得眼皮愈发沉重。

    她一向入眠困难。自林霁出事后,她更是整夜睡不着觉,加上最近奔波、受伤,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值。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心中大石放下,便也就缓缓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虽然已是傍晚时分,但夏日的阳光依旧很烈,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她的被子上留下一个不规则形状。她偏头仔细端详着,好像一只小狗,不自觉地笑了笑。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起头,嘴边还停留着刚刚的笑意。四目相视时,两人都愣住了。

    透过病房门上长方形玻璃,她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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