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宁入院那天凌晨，两位警官来给她做笔录。当张警官说“少了记者证、录音笔和手机”的时候，她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了。

    刚好刘念钦要接电话离开房间，她便等她把房门关上后，立刻说：“张警官，我觉得这不是抢劫案。如果是单纯的的抢劫，为什么不把整个包包拿走？就算只想拿走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会把记者证和录音笔拿走了？这两样东西可不值钱。”

    接着，她从林霁被舆论攻击事件讲起，到私下约见俞定明，自己遇袭财物被偷，最后说出自己的结论：“我觉得这是熟人作案。”

    张警官问：“为什么这么认为？”

    季西宁回答：“因为白天的时候，我在办公室里跟同事提过要去见俞定明。这件事我只在办公室里说过，甚至都没有跟我上司说。”

    张警官：“那会不会是那位同事呢？”

    季西宁摇头，“不会，但我心中确实有怀疑一个人，一个跟我有竞争关系的同事。”

    李警官把本子递给她，说：“把你怀疑的那个人的名字写下来。”

    季西宁刚醒来，四肢无力，费了好大劲才把三个字歪歪扭扭地写下来。她刚写完，张警官便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放在她的床头柜里，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好的。”季西宁说，“张警官，关于林霁全锦赛比赛结束一小时后铺天盖地带节奏的评论，还请您安排技术人员排查一下来源。我怀疑跟本次案件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此时刘念钦打完电话，正准备推开门。张警官说：“谢谢季小姐配合我们的工作，提供了宝贵的线索，我们保持联系。”

    到了上午，趁着蒋落落去办理出院手续，季西宁用她带给自己的备用机给张警官打了个电话。

    张警官说：“季小姐，我们根据您提供的线索，追查到这些集中在中南市、理环市和界华市三个城市的评论的IP皆为伪造，实际IP地址来自南苑市的一家互联网公司。”

    季西宁问：“这家公司跟我怀疑的那个人有关系吗？”

    张警官：“三年前，她留学回来后曾在这家公司工作了三个月，有三个月社保记录，而后离职进入南苑电视台。至于在此之前跟这家公司有没有关系，以及她跟这家公司的老板或员工有没有关系，这个我们暂时还没查到。”

    季西宁：“我知道了，谢谢张警官。”

    张警官：“目前查到的信息只能证明这家公司操控舆论，并不能证明它与你所遭遇的案件有关。”

    季西宁：“我现在回公司找我上司商量一下对策，您这边可以先等我消息吗？”

    “可以。”

    回到电视台，在刘念钦的办公室里，她背对着蒋落落疯狂向刘念钦使眼色，刘念钦会意，借口让蒋落落帮忙出席会议将其支开。

    “西宁，是有什么事情吗？”

    季西宁把凌晨时跟张警官的谈话一五一十复述完，说：“钦姐，我不是有意要瞒着您，只是我当时也不确定会不会是她，怕您觉得我先入为主给她定罪。”

    刘念钦听完，重重地锤了下沙发，咬牙切齿道：“我只当她年纪轻，有妒忌心也正常，适当的妒忌能够促使一个人不断进步向上走，却不曾想她的手段竟这么下三滥。”

    季西宁说：“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与这件事有关，除非我们在背后推她一把。”

    “你有什么想法？”

    季西宁：“我给郑烨楠打了电话，让他下飞机后赶回来。现在他手上有队医张志明的采访，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这不够，我要让她也知道，知道我手上还有可以推翻现阶段舆论局面的底牌。除此以外，我还需要钦姐您安排我们的组员查一下评论之间的共通性。两件事结合让她有危机感，逼她亲自动手。”

    刘念钦：“你觉得她今晚会动手？”

    “内存卡就放在公司，她想要毁掉我和林霁就只能亲自动手。”

    ——

    季西宁站在警察、章启君和刘念钦身后，看着坐在郑烨楠工位上、手里捏着内存卡、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女生。

    虽然她在做笔录时就写下她的名字，但在这将近24小时里，她还是有过迟疑：会不会是我错怪她了呢？

    而此时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她不相信。她面无表情，缓缓吐出这句话：

    “唐晓筝，真的是你。”

    两位警察走近她，其中一名警察说：“唐晓筝女士，请跟我们走一趟。”

    唐晓筝处于惊恐状态下无法做出回应，刚刚说话的警察便将内存卡从她手中取下，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搀着她走出去。

    经过季西宁身边时，她忽然回过神来，拼命挣扎着停下来。她一步步靠近季西宁，眼神瞬间变得阴森可怖，嘴角也不住地抽动起来。

    她凑近季西宁，仔细地端详着，鼻息喷在她的脸上，而后慢慢移开，突然狂笑起来，抬脚向办公室外走去。

    两位警察紧随其后。

    “西宁，你没事吧？”章启君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我没事。”季西宁淡淡回应道。

    他们走后，办公室内只剩下张警官和李警官。他们将郑烨楠的电脑、相机、内存卡等物件打包后，张警官对季西宁说：“季小姐，你坐我们的车去派出所吧。”

    季西宁在派出所里做好笔录，从房间走出来时，看见两位警察带着一位中年男子走过。

    她之所以会留意到这位男子，是因为他从通道那边走来时便一直盯着她。

    擦肩而过后，好奇心驱使她回头看他，男子竟也回头看了她一眼。电光火石之间，她知道他是谁了。

    现在是凌晨三点，在困意与身体上的不舒服双重攻击下很想睡觉，但她不敢闭眼，告诫自己不能睡着。后面实在是头晕得不行，便斜斜靠在大厅的沙发上，强迫自己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一呼一吸，缓慢悠长。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已经开始数头发了，天边开始泛白，张警官终于从里面走出来，“季小姐，请随我来。”

    他带着季西宁走进一间小房间里，指了指桌上的物件，说：“看看这些是不是你的东西？”

    季西宁一看，桌上端正摆着三样东西：印着自己照片和名字的记者证、黑色外形的录音笔和套着蓝色手机壳的手机，确实是自己的东西，便点点头，“是我的。”

    他将东西交到她手上，又看了她一眼，“你还撑得住吗？撑得住的话我给你讲下调查结果。”

    纵使再累再困，她也强撑起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说：“你说吧，我可以的。”

    张警官便将事情由头至尾讲了一遍。原来，季西宁的感觉没有错，刚刚在外面遇到的中年男子钟梓延确实跟唐晓筝是认识的，并且他就是整件事情的幕后推手。

    自从季西宁获得负责索哈纳赛事报道的资格后，唐晓筝便记恨上了。后面眼睁睁看着季西宁通过运营自己的抖音号获得一大波粉丝，名利双收，她更是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抓到她的错处让她身败名裂。

    团建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抓到机会了，没想到季西宁和林霁竟然是真夫妻，计划落空。她耐心地等待下一个机会，直到林霁在全锦赛中一轮游。

    她第一时间联系了钟梓延，后者花大价钱雇水军刷屏和买热搜位，目的就是要抹黑林霁，让季西宁不好过。在季西宁从湖景回到南苑后，她密切关注她的行踪，发现她私下与俞定明见面并录下谈话内容，便打电话让钟梓延来抢录音笔。

    案发当晚没有路人，偏僻路段也没有监控，人证物证皆缺。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他们做事都算干净不留把柄。然而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拿走记者证、录音笔和手机，反而让季西宁起了疑心，怀疑是熟人作案——且是与她交恶的熟人。

    当她以为对林霁有利的证据被消除后，郑烨楠带着队医的采访视频回来了。她不得不以身犯险，买通门卫躲过监控，在凌晨时分溜进办公室偷郑烨楠相机的内存卡。

    她就是太心急了，被这一路走来的顺利和近在咫尺的胜利冲昏头脑。否则，以她一贯谨慎聪明的做派不会想不到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季西宁听完，摆弄着手中的录音笔，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们两个会被定罪吗？”

    张警官说：“在此案件中，唐晓筝构成故意伤人罪的教唆犯，钟梓延构成故意伤人犯的实行犯。通过此案发现的，二人合谋造势舆论抹黑国家队乒乓球运动员、唐晓筝贿赂门卫的罪行要再进一步判定。另外，我们在查钟梓延的公司时，发现其税务方面有问题，存在应缴未缴的情况，这个也要再进一步调查。”

    “他们就这样承认了吗？”这几天的遭遇让季西宁变得有些惊弓之鸟，对二人如此坦诚地对事实供认不讳感到愕然。

    “其实唐晓筝有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想见你一面。”

    ——

    小房间内，季西宁坐在唐晓筝对面。

    “你已经在警察面前认罪了，即使我不来，你也无法脱身的。”

    “我知道。”白炽灯下的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我知道你会来。”

    季西宁：“为什么？”

    “因为你要亲眼看到我落魄的样子。”唐晓筝冷笑了一声，“现在如你所愿了，你开心了吗？满意了吗？”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这么想呢？”季西宁把手放在桌子上，身子前倾靠近她，“我从未把你当作我的敌人。”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紧接着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她的眼眸。她的声音很低：“那你为什么过来？”

    “我想亲口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想亲耳听到你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因素，她的脸色在某一个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抽动，一滴泪水自眼角滑下最后落在嘴边变成一抹凄惨的笑容。她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空荡荡的小房间里形成回音，像耳朵贴在海螺上听到的一样。

    “那么，季西宁......你要不要听一听我的故事？那破碎的童年，惨淡的青春和别无选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