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长达一分半钟。在这段录音里，季西宁和俞定明一问一答，在俞定明口中的林霁是一个获得奥运冠军头衔就不可一世的人。他暗中做手脚使俞定明受伤无法上场，只为了让王洛川参赛。

    蒋落落知道季西宁昨晚私下见了俞定明，但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此时听到录音内容，她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西宁只觉得全身发冷，抑制不住地发抖。她害怕，无措，一度想躲进被子里，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与外界隔绝开来，似乎这么做就不用面对这些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便开始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把事情处理得如此糟糕？是不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处理事情的能力？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突然开口道：“落落，我要打个电话给郑烨楠。”

    蒋落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到季西宁手里时，她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不，应该说，她全身都在发抖。

    她担忧万分，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断她。

    季西宁接过手机，点开郑烨楠的对话框，按下“语音通话”按钮。对方很快就接听了。

    “是我，季西宁。”

    对面很明显愣了一下，而后马上说：“西宁，有什么急事？”

    季西宁语速很快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南苑？”

    “马上要起飞了。”郑烨楠说，“全锦赛决赛在今天上午，比赛结束后我就去机场了。钦姐说取消林霁的栏目，不让我就林霁的问题采访教练和其他队员，这事我在微信上给你留言了，但你可能没看到。”

    季西宁：“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你下飞机后立刻回电视台，好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伴随着粗喘的呼吸声隐隐透露出异样。郑烨楠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着急让他回电视台，但马上就答应：“没问题。你放心吧，我会以最快速度回去。”

    “谢谢你，拜托了。”

    通话结束后，她从床头柜取出一张便签，按照便签上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三分钟后，她挂掉电话，对蒋落落说：“落落，我要出院。”

    蒋落落知道她向来有主见，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她，而是去隔壁病房找到钟医生，询问她的情况是否可以出院。

    钟医生说：“病人现阶段的情况留院观察是有必要的。但如果她执意要出院，那就要多多留意自己的情况，有不妥的话要及时就医。”

    接着，蒋落落问了一系列注意事项，办理出院手续和取药，回到病房看到季西宁已经换好衣服了。

    是她今早慌忙中从衣柜里随意抓起的一套素色休闲服，此刻被套在季西宁的身上，显得她的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想起一年前，彼时的季西宁还是一个大四学生，跟在刘念钦身后向大家打招呼，眼神有些怯生生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笑。

    现在的她坐在病床边，双手牢牢搭在床边强撑身体的不适感，红红的眼睛与苍白的唇色形成强烈对比，像一株易碎的玻璃花。

    她疾步走近，看到桌上纹丝不动的盒饭，轻声问：“不吃点东西再走吗？”

    “不了，”季西宁摆摆手，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吃饭了，“我没胃口。”

    “那就先不吃。”蒋落落将两盒饭放进一旁的袋子中，朝她伸出手臂，“来，扶着我。”

    季西宁右手抓着她的手臂，左手撑在床边缓缓起身，站定后在原地适应了一下，而后一步步慢慢向前走。虽然走得慢，但也是一步步在向前走。

    回到电视台后，她在蒋落落的搀扶下来到刘念钦的办公室。

    刘念钦看到两人敲门进来，大为震惊，连忙起身扶着季西宁的另一边让她坐下，看了蒋落落一眼，“怎么让她出院了？”

    语气中有责怪的意思。

    “我......”

    季西宁见状便抢先说道：“不怪落落，是我要求出院的。”

    “你，西宁啊，”刘念钦坐在她的另一边，语重心长道，“不要担心录音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你现在乖乖回去休息，好吗？”

    “钦姐，现在的事情因我而起，我必须要在。等我处理好这件事后会去医院的。”她声音不大，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刘念钦抬头蒋落落一眼，后者耸了耸肩表示无奈。她只好对蒋落落说：“落落，我现在没办法参加十分钟后的会议。你去帮我参加，记好会议记录。”

    “好的钦姐。”蒋落落应下。

    待她离开办公室后，刘念钦回过头，看向刚刚朝她使眼色的季西宁，“你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吗？”

    ——

    一个小时后，郑烨楠回到电视台。他还没来得及放下肩上的书包，就跑到季蒋落落的座位上，喘着气问道：“西宁呢？”

    “在钦姐办公室里。”蒋落落朝办公室努努嘴。

    郑烨楠又问：“我刚进来时听他们说西宁昨晚遭到抢劫，被歹徒打中后脑勺进了医院，这是真的吗？”

    “真的。”蒋落落点头。

    郑烨楠急了，“那她干嘛还回来工作？这时候就该好好养伤啊。”

    蒋落落看出他是真的心疼季西宁，又想起团建时他为她怼唐晓筝，对他没有那么抵触了，便说：“她觉得录音事件是因她而起的，很内疚。”

    “那录音是真的吗？”他话音未落，面前的办公室门被打开，季西宁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她面容憔悴，脸上有泪痕，带着哭腔说道：“不是真的。”

    “宁宁。”蒋落落慌忙上前搀扶着她坐到座位上。

    “你，你还好吗？”认识她这么多年，郑烨楠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哭，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季西宁已经哭得根本没注意到有人给自己递纸巾，抽泣着说：“网上这段录音被人剪辑过，不是真的。”

    “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的范欣妤问。

    季西宁便将那晚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一定是有人监视着我，在我落单后偷袭我，抢走录音笔，将俞定明的否定句剪辑成肯定句，以此栽赃林霁。”

    她的这番话让办公室内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纷纷竖起耳朵，唐晓筝也不例外。

    范欣妤：“这抢劫实在是太巧合了，你这逻辑是通的，可会是谁做的呢？”

    蒋落落：“难道是林霁得罪什么人了？”

    李诗悦：“可一个国家运动员能得罪谁啊？什么深仇大恨让他如此费尽心思这么做？”

    季西宁：“或许不是林霁得罪了谁，而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在跟我们抢热点话题。”

    这时，刘念钦走过来说：“原本我已不打算继续就林霁的事件做栏目。但如果事情真如西宁猜测那样，不仅是我们员工的录音被恶意剪辑抹黑，而且员工在这次的竞争事件中被侵害了人身和财产安全，我们绝不姑息。”

    事情似乎比他们想象中更严重，一组全体正襟危坐，等待领导下达指示。

    刘念钦说：“落落、欣妤，你们两个整理一下这几天网上带节奏的评论之间有没有什么共通点，并且看看最开始发录音的那个博主跟这些评论有没有什么关系。”

    “好的。”两人收到任务，开始工作。

    “而你，”她转过身对郑烨楠说，“你这里是有队医的采访吗？”

    “对。当时我和西宁分工一人采访队医一人采访林霁。”

    “打开给我看看。”

    郑烨楠调整相机，打开采访视频。视频约二十分钟，队医张志明详细讲了林霁的伤病史。由于视频外放声音，办公室内的所有人都能听到视频内容。

    看完视频，刘念钦说：“如果现在再去申请教练和其他队友的采访权限，等申请下来黄花菜都凉了，都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其他人受伤。现在这个视频是我们的底牌，好好剪辑这个视频，明天发布。”

    “好的钦姐，我马上去做。”郑烨楠说完，取出相机的内存卡，开始读取视频。

    “我跟你一起。”季西宁说着，在郑烨楠身边坐下。

    此时已到下班时间，其他部门和组别的同事都陆续下班，剩下一组全体在奋战。

    季西宁吃药后觉得整个人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也逐渐适应了头晕的症状，跟郑烨楠一起讨论视频剪辑问题。

    又过了两小时，大家肚子都咕噜叫了，便一起去饭堂吃饭。

    “今天加班的人不多啊，”范欣妤环顾四周，“平时这个点还是挺多人来吃饭的。”

    “可能因为明天是万圣节？我看朋友圈这几天挺多人去游乐园，万圣节主题还是挺好玩的。”蒋落落说。

    范欣妤叹了口气，“不知我们能不能抓到那只‘鬼’。”

    “可以的，我们一组齐心协力，其利断金。”蒋落落永远元气满满为同事提供情绪价值。

    季西宁戳了戳盘子里的马铃薯，面带歉意地说：“抱歉，都是因为我你们才要加班的。等这件事结束，我请你们吃大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范欣妤连忙说，“虽然我讨厌加班，但是是讨厌无意义的加班。现在是为我们台里记者和一个优秀的运动员找回公道，这个班，我加得心甘情愿。”

    郑烨楠接话：“是啊，你都被人砰砰两下了还在这陪我们加班，我们这算什么？”

    “谢谢。”

    除了感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四人吃过晚饭，回到办公室内继续工作。专心工作的时间过得尤其快，一转眼便来到十一点钟。

    季西宁见已经很晚了，便说：“我看这工作也不是一时就能做完吧，视频也要等领导明天上班审核完了才能走，要不我们先下班吧。”

    “有道理，”范欣妤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有点卷不动了。”

    “那走吧，”季西宁拍了拍郑烨楠和蒋落落，“走吧。”

    “走，马上走。”

    大家给工作收个尾，就拿起东西离开办公室。

    在他们离开后，漆黑的办公室里闪着微弱的光源快速移动着，最后停在郑烨楠的工位上。电脑屏幕亮起，PR软件被打开。半分钟后，桌上的相机被拿起。

    “啪、啪、啪”，随着办公室内灯光被人打开，室内光如白昼，坐在郑烨楠工位上的人惊恐万分地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