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宁回过头，是邱闵坚。他脸上没有往日的神采，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里面的队服领子隐隐露出，看来是刚结束了比赛。
“邱先生。”季西宁唤了他一声。
“季小姐，你要采访我吗？”邱闵坚朝她走来的时候，已看到她被拒绝了两次，知道她正为林霁的事情奔走。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我向上请示过了，我可以接受你的采访。”
“不，”季西宁摇摇头，“我需要采访你，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你还有比赛，不该在你的比赛期间做无关训练的事情。”
“几天后，林霁可能就被网上的舆论淹没了。”邱闵坚说，“我是自愿的。你帮过我，我也希望可以帮到你。”
季西宁还是摇头，“不。现阶段不能影响你比赛，我会想其他办法的。”
“那好吧，”邱闵坚拗不过她，“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啊。”
“我不会有事要找你的。”季西宁咧嘴笑了，实际只有脸上的肌肉扯动着，“你专心比赛。”
与邱闵坚道别后，季西宁回到酒店开始做今日落下的工作，直到凌晨时分才完成。她拿起手机，看到晚上九点时林霁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我回南苑了。】
他这次只报了单打，比赛结束尽早回去接受治疗是好事。只是，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复。
删减几次后，她回复道：【好，注意休息。】
在这一点上，两个人倒是很像。不会甜言蜜语安慰对方，只懂得用实际行动为对方解困。
第二天，她继续去场馆外蹲路人做采访，同时也抽空关注网络上的舆论——热度有下降趋势但依然占据高位。看来幕后推手并没有打算放过林霁。
现在是全锦赛第三天，还有三天才会到决赛，也就是说，他们最快要等到三天后才能采访到教练和其他运动员。这三天内，幕后推手还会放出什么假消息来攻击林霁是未知之数。
等不及了。她拨通了郑烨楠的电话。
“西宁，”电话那边有些嘈杂，“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没事。就是我打算回南苑了。”
嘈杂声远去，郑烨楠的声音变得清晰，带了些回音：“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季西宁回答：“我想回去找俞定明。他是本次传闻中被霸凌的对象，如果他愿意接受采访，林霁这个‘霸凌’的帽子就能摘下来。”
“好，你放心去做吧。”郑烨楠说，“我预约了教练和邱闵坚在比赛结束后的时间，这边的采访交给我。”
“谢谢，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后，季西宁火速回酒店收拾行李、退房，买了最快的一班飞机机票。在候机厅内，她给刘念钦打了一通电话，将林霁不愿接受采访、其他人员的采访要在三天后才能推进以及希望可以采访俞定明的想法一一道明。
刘念钦沉默了，半晌，她才说：“如果他不愿意救自己，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钦姐，拜托了。”季西宁因害怕被拒绝而不禁哽咽起来，“即使没有他，我也有信心做好这个采访。”
“西宁，一开始我答应你们提出做专访的想法，前提是林霁愿意接受采访。现在他不愿意，你们的想法算是流产了。大家想看的是林霁，就算你能采访到教练和俞定明，可又有谁愿意花时间去听他们说呢？”
“钦姐，我，今年的奖金我都不要了，我去采访俞定明也不会耽误我现在手头上的工作的。您可以帮我向上级请示一下吗？”她近乎用哀求的语气说出这番话。
“西宁，”电话那头传来严肃的声音，“你在我们电视台里身份是记者，而不是谁的妻子。你优先考虑的应该是手头上的工作，而不是为谁翻供。”
“钦姐......”她握着手机，无助地哭出声。
刘念钦听到她哭了，语气瞬间软了下来，“西宁，我们不是没有努力过。既然主角不愿意就此事做出解释，那我们就该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他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他能够对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挂掉电话，她握着手机呆坐了好一会，点开微信联系人发了一条信息。
很快，对方回复了。她看完信息后，将手机放进包里，准备登机。
——
第二天，她耷拉着脑袋进入办公室。这两天赶飞机、街采、做本职工作，她需要思考的东西太多，急速消耗精力。
她刚坐下，蒋落落便凑过来问：“宁宁，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季西宁叹了口气道：“林霁不愿意接受采访，领导决定要中止这次的采访工作。目前郑烨楠那里有队医的采访，我这有球迷的采访。”
蒋落落：“为什么呀？即使林霁不出现，有其他人的采访也能从侧面回应网上的舆论呀。”
季西宁：“不清楚领导的决定是什么原因。不过，我今晚约了俞定明了解下当时启用P卡背后的原因，是私下约的，不是采访。”
蒋落落：“可是这种非官方正式的约见，谈话内容都是不可公开的。”
季西宁：“我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只能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上天吧。”
今天她上班尤为专心，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其余时间都紧盯电脑拼命赶工作，一到下班时间便拎包走人。
昨天傍晚登机前，她犹豫再三，还是向俞定明发送了信息，希望他可以跟她见个面，聊聊奥运会启用P卡的事情。
因为这并不是通过官方渠道约见，只是私下约见，且两人先前并无交情，她已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怎知对方很快地回复信息并答应了，这让她欣喜中带点惊讶。
他们约在训练馆附近一家餐厅见面。
季西宁匆匆赶到，在餐厅里绕了一圈，才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俞定明。
“俞先生。”她站在桌边，俯身轻声唤了一声。
俞定明原本在低头玩手机，听到声音后立刻抬起头，见到是她，便连忙起身招呼她坐下：“季小姐你来啦，快坐吧。”
“好，谢谢。”
两人坐一下，对望一眼，脸上堆着因为不熟悉而略显尴尬的笑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陷入沉默。
虽然他们之前一起吃过饭，但是这是第一次单独吃饭。
季西宁记得此行的目的，便率先打破沉默，将其中一份菜单递过去，“你看看想吃什么？”
点餐是一个很好的破冰行为，可以一边聊吃什么一边翻看菜单不用看着对方，非常完美。
点完餐后，两人之间变熟络了一些了。季西宁就从包包里拿出录音笔放在桌上，问：“今天我们的谈话可以录音吗？就当是朋友聊聊天，不会公开，只是我之后写新闻稿的话可能会参考其中的内容。”
“可以，”俞定明说，“关于启用P卡，官方都有面向公众发布文件，并不是不能说的事情。”
“那你可以详细讲一下当时是怎样一个情况吗？”
俞定明点点头，接着将自己在半决赛中受伤，因担心影响职业生涯所以无法再打麻醉或封闭，继而教练组决定启用P卡王洛川代替自己参加决赛这一系列的事情，由头至尾详细地说了一遍。
在他说话期间，他们点的餐上来了，两人就边吃边聊。
俞定明无奈地笑了：“看到网上说林霁霸凌我，耍手段让我受伤好让自己的好兄弟王洛川参加决赛。不是，我都笑了，林霁要是真有这能耐左右教练组和奥委会的决定，他为什么不让王洛川在最开始就参加团体赛？
顿了顿，他有点不服气地继续说：“而且，他们怎么就认定林霁跟王洛川关系最好呢？我跟林霁是同期，他跟我相处的时间比跟王洛川更长好吗？奥运时我们还是一个宿舍呢？真要说起来，这感情分先来后到，王洛川充其量就是个填房的。”
季西宁听到这，扑哧一声笑了。这是自从林霁输掉全锦赛一来，她第一次露出笑容。
俞定明看到她笑了，便松了口气，“刚刚你好严肃，可把我紧张的啊，担心会说错话。林霁回来后也是一声不吭的，我很是担心他。”
季西宁这几天找林霁，他的回复都很慢且简洁，而且没透露自己是什么情况。此时听到俞定明提起他，便问：“他现在怎样了呀？”
俞定明：“最近他们都在研究手术方案，他没有跟你说吗？”
她摇了摇头。她知道他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她也不问。
两人在谈话中解决了晚餐。休息了一会后，季西宁收起录音笔，跟俞定明一起走出餐厅。
分别前，季西宁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随便问。”
“今天为什么会答应我出来吃这顿饭呢？你明知道我不是通过官方渠道约见你，也知道我是来打探消息的。”
俞定明显然愣住了，他定了定，才说：“没想到你是问我这个问题......其实原因很简单，我跟林霁认识将近十年，一起练球、吃饭、训练、打游戏，他早已是我的家人了。另一个原因是，通过邱闵坚那件事，我很笃信你是一个好记者，我相信你会公正地为林霁发声，即使现在可能暂时没有这个机会，但你会用你的方式去争取。”
季西宁听完，有些动容地说：“谢谢。我以为你会说，因为我是林霁的妻子。”
“当然不是。”俞定明迎风站立，他的声音带着风声显得很有力量，“因为你是以记者的身份约我吃这顿饭的。”
分别后，季西宁没有立刻打车，而是慢悠悠地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每次遇到困难，她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待着思考解决方法。
“喵。”一只白色的小猫从她脚边跑过，冲到马路上。
“小，小心。”她大惊失色，连忙跟在小猫身后。所幸马路上没有车经过，小猫安全地跑到对面人行道上，回头冲她嗲嗲地唤了一声，便向一旁的小巷子跑去。
它是不是饿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小鱼干，一边唤着“咪咪”一边跟着走进巷子里。这是一条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肩过的巷子，没有灯，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看得见小猫的踪影。
季西宁又叫了两声“咪咪”，没有得到回应，便打算转身离开巷子。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那一刻，“砰”一声闷响，一阵剧痛自头顶蔓延至四肢，脊柱传来的麻痹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
好疼，好疼。
她眨了眨眼，努力想看清什么，但面前依旧一片漆黑。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想抓点什么，朦胧中听见有人“啧”了一声，紧接着，“砰”一声，头部再次受到重击。
第二次下手比第一次重多了，她失去知觉，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