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会结束后，林霁休息不到两周，便跟着大部队飞往各个地方参加比赛。行程之密集，通常刚结束一场就要去下一个地方。
季西宁在电话里对林霁说：“你这样子身体吃得消吗？你手腕的伤怎么样了？”
林霁总是安慰道：“放心，队里有医生在呢，他们时刻关注着我的情况。”
每次提起，季西宁都得到这样的答复，她便也以为他的伤病在可控范围内。谁承想这人报喜不报忧，愣是一点都把自己的真实情况透露给她。
消息出来的时候，她正在外面做采访。等采访结束，她打开手机，看到高高挂在热搜第一的词条时，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她连忙点开评论区，前排已是骂声一片。
【我还特意买的半决赛和决赛啊。好歹是奥运冠军，想着他怎么着都能来到半决赛吧？】
【这次还输的外战，你们看到对手了吗？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感觉对手可以吹一辈子了——他可是奥运冠军啊！】
【服了，退票！】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是奥运冠军了，看不起国内的比赛啊？】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在奥运会后高傲了很多吗？】
【还能是什么原因，飘了呗。】
【他都还不是大满贯，拽什么啊？】
【要我说，他肯定是只顾谈恋爱，无心训练。你说有多少个现役运动员有他这么高调的？】
往下滑，她还看到一个点赞颇高的留言：【奥运团体赛决赛的时候不是启用了P卡吗？我听说是林霁带头霸凌俞定明，让他没办法继续比赛。】
该条留言下的评论非常多。
【我就说嘛！这林霁和王洛川关系可好了。】
【当时启用P卡时我也觉得奇怪，既然国家队让俞定明去参加比赛，那肯定是评估过他的身体情况，认为他能够坚持下来的。怎么会在决赛前换掉他呢？】
【天啊，俞定明好惨啊。辛辛苦苦打进决赛，却被人耍手段拉了下来，连站上领奖台的机会都没有。】
你一句我一句，一唱一和，把林霁钉死在耻辱柱上。
她赶回办公室，碰见准备下班的蒋落落。蒋落落一见她回来，便立刻放下包包，“宁宁，看到林霁的热搜了吗？”
“看了，”季西宁还未放下包包就已拿起电脑，“钦姐下班了吗？”
“还没下班，但是郑烨楠进去好一会了，估计在谈什么工作，你得等一下。”
季西宁看了看时间，有点焦急。
“宁宁，我算是最早看到这消息的那一批人。消息刚传出的时候，评论区并不是这样的。”蒋落落翻出手机相册里的截图，“你看，这是我截的图。”
季西宁接过手机一看，留言时间集中在下午三点半，距离消息传出大概十几分钟，而留言区大多为——
【他们比赛这么密集，太累了吧？】
【感觉是不是手腕有伤啊？之前不是有个记者问过他手腕的伤吗？】
【看楼上这么说我也有印象，就是他老婆采访他的。】
【竞技体育输赢太正常不过了，他刚为国家争取了荣誉，大家这么快就忘了吗？】
“你看，大约一小时后，评论区就被这些留言占领了。”蒋落落翻到下一张截图，显示的就是季西宁刚刷到在前排的评论。
季西宁说：“我刚刚还发现一个情况。前排这些带节奏的评论都是集中在中南市、理环市和界华市，而平时我们经常在微博上遇到的僵尸号IP大多是来自这几个城市。”
“你怀疑他们是......”
“水军。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抹黑行动。”
“那会是谁啊？”蒋落落皱起眉头。
“不行，我要去找钦姐了。”季西宁等不及了，便去敲刘念钦的门。
“钦姐，我是西宁。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要找您。”
“请进。”
“钦姐，郑烨楠，”季西宁推门而入，鞠躬，“非常抱歉打断你们的会议。可以给我五分钟时间吗？五分钟就好了。”
面前的女孩背上还背着书包，手里抱着电脑，胸口起伏不停，看起来像是跑了一段路了。
刘念钦问：“是关于林霁的吗？”
“是。非常抱歉，我知道我说这个可能会不合适，但是我觉得这是一场有组织的抹黑。”季西宁担心会被打断，语速很快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说完，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刘念钦，不知她会作何反应。
只见刘念钦脸上并无波澜，缓缓道：“郑烨楠刚刚正在跟我讲这个事情，你坐下一起聊吧。”
郑烨楠？
季西宁错愕不已，看向他。
在她进门的时候，郑烨楠就站了起来。此时见她看着自己，便解释道：“我留意到评论区，而且多家营销号在同一时间发微博和视频引导舆论，所以来找钦姐聊聊。既然你来了，说明你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你是有什么打算呢？”
季西宁：“林霁手腕上的伤一直在做保守治疗。虽然他几乎不跟我提起他的伤病情况，但是我猜测是最近比赛密集，他的伤爆发了。因此，我想申请去湖景市做一个关于林霁的专访，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采访到其他队员，谈谈这件事。”
顿了顿，她又说：“现在已经不仅仅对他个人能力发起攻击，还质疑国家队启用P卡的决定，视国际乒联的规则为无物。”
她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手抖得多厉害。
“你的想法和郑烨楠不谋而合。这次全锦赛是郑烨楠跟进，他去湖景市顺便处理专访的工作。”刘念钦说，“西宁，你不用担心，相信郑烨楠可以还林霁一个公道的。”
“我......”
“钦姐，要不这样吧。”郑烨楠转向刘念钦，说道，“可以让西宁跟我一起去湖景市吗？在索哈纳的时候，她跟了完整的乒乓球赛程采访，无论是对乒乓球队员还是P卡情况都更清楚一些。”
刘念钦思考了一下，说：“但是你现在负责的工作......”
季西宁连忙说：“我不会耽误工作的，会抽时间完成。”
“好。这是一场硬仗，辛苦你们了。如果做好了，这会是非常有新闻价值的。”
“谢谢钦姐。”
两人道谢后一起离开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的门，季西宁看着郑烨楠的眼睛，诚恳地说：“谢谢你让我跟你一起去，也谢谢你愿意为林霁发声。”
郑烨楠摆了摆手，说：“不用谢我。我不是圣人，也会有私心。我希望自己能够在试用期内做出成绩，让事业更上一层楼。”
“无论如何，你做这件事是对我有利的，我都该谢谢你。”
“西宁，我永远是你的班长，永远会选择站在你这边。”
她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眼眶有些湿润。
——
现在是傍晚六点，距离登机还有四个小时。时间紧迫，两人分别后赶回家中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而后在机场碰面，有惊无险地赶上飞机。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他们驱车来到酒店时已是凌晨一点半。两人办理入住手续后，顺便在大堂聊了会工作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两人在酒店餐厅碰面，简单用餐后，便来到此次比赛乒乓球运动员所住的酒店。
林霁昨天下午收到章启君的消息，只知道今早约见的是郑烨楠。因此，当他看到季西宁跟在郑烨楠身后一起进入房内时，他惊讶不已。
“你怎么也来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季西宁身上。
她清楚知道自己是以记者的身份过来工作，而不是以妻子的身份过来陪伴的，便收起自己的情绪，忍住想要上前抱住他的冲动，说：“我是来工作的。林霁，我们谈工作。”
她虽是这么说，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担心和关切却怎么都藏不住。
林霁一看便明白了，说：“昨天章启君跟我说怀疑是有人组织水军故意抹黑我，所以让你们来给我做一个专访。但是，现在网上的舆论一边倒在骂我，我说的话还会有人信吗？”
郑烨楠：“关于这个问题，我们电视台跟高层沟通过，得到答复是在不影响比赛和训练的前提下，我们可以采访教练、队医和你的队友。”
林霁：“那需要我做什么呢？”
郑烨楠：“接下来是西宁给你做专访。我去找你的队医张志明，还要麻烦工作人员带路。”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带郑烨楠离开房间去找张志明，房内剩下季西宁、林霁和一位工作人员。
季西宁调整相机位置时，问道：“对于要抹黑你的人，你心中有没有人选？”
“没有。”
她听到回答后，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坐下，说：“那我们开始吧。”
季西宁：“在本次全国乒乓球锦标赛中，您怎么看到本次的成绩？”
她这么问是想引导林霁说出自己的伤病情况，以此回应网络上指责他“一轮游”的言论。
林霁只是定定地看着镜头，而后垂下头，无声地摇了摇头。
季西宁见他不回答，换了个问题：“从奥运会到全锦赛，您贴着肌贴；现在手腕上也缠着绷带，是身体有一些反应吗？”
过了良久，林霁才缓缓抬起头，语速非常慢：“运动员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伤病，这是非常正常的，需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好好接受治疗。”
季西宁见他迟迟不说重点，便直白地问：“您认为这次的失利与伤病有关吗？”
林霁没有看镜头，而是看向她，“西宁，我不想做这个采访。”
他看起来非常疲倦，两个青黑色的眼袋在白皙的脸庞上尤为显眼。双眼空洞无神，嘴角向下，没有一丝生气。
她很是心疼，说：“给我一个机会帮你，好吗？”
“对不起，”他声音有些哽咽，“我没办法面对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