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宁点开微博，排在第一的五个字闯入她的视线：邱闵坚输了。点开热搜话题，随手翻了翻评论，全是不友好的言论。
【我们乒乓球不是每次都包揽前两名的吗？怎么会输的？】
【建议查查他的背景（翻白眼）】
【太丢脸了！】
【最后一球打得太保守了，要是我肯定会冒着失误的风险加质量争取一板过啊！他在想什么？】
【如果这次男单拿不到冠军就好笑了（捂脸）】
【启动P卡吧，别让他上团体了。】
【这水平jlz这都让他上？】
她盯着“jlz”这缩写良久，最后一拍大腿：教练组。现在真的是没学会几个缩写都没办法上网了。
“宁宁，”蒋落落的声音里充满担忧，“我觉得如果今晚的视频放他的比赛素材，你会被骂。”
“钦姐怎么说？”季西宁一边滑动屏幕看评论，一边问。
“她说让你来决定。”蒋落落叹了口气，“你的号刚有起色，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碰这么敏感的话题。”
“可如果连我们在现场的记者都像躲避瘟神般闭口不谈，那就更不会有人替他说话了。”季西宁的手搭在桌上，急促地敲打着，“一次失利就把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毁掉，我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局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的职业生涯也同样重要。如果这个号好好做下去，你未来的发展会更好。”蒋落落有些着急，“宁宁，我们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上一次报道小众项目反响不错，不代表这次逆着舆论会有同样好的效果。”
季西宁皱起眉头，打开视频软件，一边搜索邱闵坚相关视频一边问：“体育媒体官号和营销号都发些什么内容呢？”
“官号就是陈述了这个比赛的结局。而营销号都是截取他丢分的片段，配上沉重的BGM，这类视频的点赞转发评论数都非常高。”蒋落落说，“追逐流量的时代，肯定是哪里流量多就往哪挤。”
季西宁：“落落，这样吧，我和麦哥先把今天殷琳、汪可和林霁的视频和图片发给你，你按照脚本剪辑。关于邱闵坚，你给我点时间，我思考一下，晚点答复你。”
“好吧......”挂掉电话前，蒋落落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宁宁，你做决定前可以稍微参考下我的意见。”
季西宁忍不住笑了：“好，我会的。”
挂掉电话后，季西宁低下头刷视频，果然如蒋落落所说，各大营销号都在大肆宣传邱闵坚丢分的视频片段，甚至出现恶搞的视频。按照这样的情况下去，很可能会演变为黄色新闻。
她翻看自己录的视频，将一段多板数的相持和一段大面积护台的视频发到群里：【落落，按照原脚本把邱闵坚的这两个视频放进去吧。】
蒋落落：【......我就知道......】
季西宁发了一个笑的表情：【尽人事，听天命。】
蒋落落：【如果有人骂你，我今晚不睡觉也要帮你骂回去。】
季西宁：【哟，你还会骂人呀？】
蒋落落：【别小看我，我可是追过二代团的人，战斗力很强的。】
麦俊东：【等我也注册个账号。】
季西宁抬起眼，对上坐在对面的麦俊东的视线，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季西宁：“麦哥，你也要加入我们呀？”
麦俊东一昂头，“那当然。中年男子的输出能力可不弱，谁敢骂你一句我骂回去十句。”
季西宁故作夸张地说：“看来我今晚得灌几杯咖啡，免得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战。”
她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实则内心十分焦虑。最近她发布的视频都获得不错的反响，粉丝数也在稳步增长，目前已涨了20万粉丝。目前正是谨言慎行好好固粉的关键时刻，蒋落落的担忧不无道理。
可是，她又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努力为国争光的运动员被抹黑。
她虽不是运动员，但知道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尤其是从乒乓球高手云集的中国打出名堂的乒乓球运动员，他能够站上世界赛场，被大家熟知他的名字并获得如今的成就，其背后付出的努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别想了。她重重地晃了晃脑袋，想摆脱掉这些影响她的杂乱想法。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不要去设想后果，她对自己说。
话是这么说，在点击“发布”键后，她抓起浴巾和睡衣一溜烟跑去洗手间。
她决定，先洗澡，后看评论！
她今天待在洗手间的时间超过了一个半小时。洗完澡洗完头后，她慢条斯理地把头发吹干，然后哼着歌开始护肤。待护肤完毕，她又把洗手台上的水渍擦掉。
还有点什么没干吗？她站在洗手间内环顾四周。
要不刷马桶吧？
这个念头蹦出来后，她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季西宁啊季西宁，你在逃避什么？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你始终要去面对。
她有点丧气，从洗手间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如临大敌般打开视频评论区——
【你在替邱闵坚洗白吗？】
这条评论获得最高点赞，排在最前面。
她心里一咯噔，继续往下看。
【专挑他打得好的片段发，你是不是收钱了？】
【取关了，拜拜。】
【你是要立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设吗？】
点开这些评论，看到一个小熊头像的用户回复他们。
【那营销号就不是专挑他丢球的片段发吗？他们是不是收钱了？】
【拜拜，好走不送。】
【输了比赛谁都不好受，唯金牌论就不要追竞技！】
还有一个用着初始头像，名字为“用户20789142”的用户在每一条评论下留言。
【年轻人，少看营销号，人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你有看全程比赛吗？】
【竞技体育有输有赢很正常。】
季西宁刷新了一下，小熊和初始头像的发言被淹没在茫茫评论中，再也找不到了。
这时，蒋落落的信息弹出来：【宁宁！我吵不过他们！】
李诗悦：【要不我也来加入？】
蒋落落：【你可千万别，被你们娜姐知道了不得把你踢出二组？】
李诗悦：【那我就去抱紧钦姐大腿求她收留我（坏笑）】
季西宁发了个哭泣的表情：【落落，你不是说你能以一骂十吗？】
蒋落落：【可是对面有几百号人啊！我说一句他们顶几百句，骂不过，真骂不过。】
季西宁：【我逗你呢，别跟他们吵了，影响心情。】
李诗悦：【西宁，你现在的评论区这样，钦姐会不会批评你啊？】
蒋落落：【嚯！完了，我光顾着吵架把这事给忘了。我记得章主任是不是对你起号的事情还蛮上心的啊？当时还让你出方案来着。】
蒋落落是忘了，但季西宁怎么会忘呢？奥运前一个月，章启君常常抽空找她开会，跟她拆解同个赛道博主的视频，拟定奥运期间的视频主题。
不仅仅是章启君对她寄予厚望，钦姐、落落和麦哥都为她每一期的vlog倾尽心血，而她现在这么做则是让所有人的付出都白费了。
她放下手机，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窗边。
她所住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街道。此时是索哈纳时间凌晨十二点半，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一两辆车驶过，就像飞鸟轻轻划过宁静的湖面一般，过后便回归平静。
屹立在街道两边的路灯散发着橙色的光源，微微弯曲的灯杆使它看起来像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晚风是他低声的呓语。
季西宁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直到街边的路灯灭了，天边露出一点点白，她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去洗手间洗漱后，拿出化妆包开始化妆。她的化妆技术不是很好，但胜在底子好，随手化几笔都很好看。
化好妆后，她拿起运动相机和三脚架，开门下楼，来到昨天邱闵坚比赛的场馆外面。
待她摆好设备，太阳已经出来了。清晨六点的阳光并不刺眼，季西宁迎着太阳，别好领夹麦，深吸一口气，抬头面对镜头。
——
章启君洗漱时，听到房间里的手机在响。他嘴里含着泡沫，口齿不清地“喂”了一声。
“章主任，抱歉这么早打扰您，有个急事想跟您汇报一下。”电话那头传来刘念钦的声音，“昨晚西宁发布的视频里有邱闵坚得分的片段，被网友认定她在为邱洗白，现在评论区一片骂声。刚刚我收到她录制的一段视频，我发到您手机上了，请您看一下适不适合发布。”
章启君在听她说话时已经把嘴里的泡沫吐掉，并用清水漱干净了。他说：“昨晚的视频我也看了，有什么问题吗？”
“西宁是目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替邱闵坚发声的人，虽然只是短短十几秒的片段，但是对于国乒选手没进决赛，大家的情绪都很大。主角还在备战，大家就将炮火对准了西宁。”顿了顿，她又补充，“视频是我审核过的，是我让西宁保留邱闵坚的内容的。”
“好，我知道了。”章启君挂掉电话，点开刘念钦发给他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