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林霁打扮成这样,李奚明认不出来很正常,但是季西宁怎会认不出。

    此时她叉着腰,毫不畏惧地迎着杀气腾腾的眼神,盯着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杀手的男人。

    林霁率先败下阵来。他脱下口罩,举起双手做投降姿势,“是我不对,我不该在你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时出现。”

    “那是正常社交你懂吗?正常社交。你可以跟队友一起拍照,怎么到我身上就卿卿我我了?”她怒目圆睁,“你,双标。”

    “我错了。”他走到她面前,把花递给她,“送给你的,毕业快乐。”

    李奚明站在一边算是搞清楚状况了,她举起手,“在你们要亲吻前,我必须先吱一声,别忘了这儿还有个电灯泡。”

    “别乱说话啊。”季西宁伸手打了她一下。

    “趁着天还没黑,我给你们拍张照留念下。”李奚明拿起手机,嘴里指挥着,“靠近点儿……不行,你们中间还能站一个人……对对,这样可以,林霁你的手这么放不别扭吗?搭在西宁的肩上啊……西宁,你的头往中间一点,都快歪去太平洋了……”

    在她的指导下,季西宁和林霁换姿势拍了好几张。当她终于把手机还给季西宁时,季西宁松了口气,迅速离开林霁身边——他们已经紧紧挨在一起。

    “你这拍得不是挺好的吗?”季西宁翻完照片,惊讶地抬起头。林霁闻声走过来一起看照片。

    “我这技术是看人的,遇到不喜欢的人就发挥不出真实水平。”李奚明挥了挥手,“我走了啊,拜拜。”

    “你不跟我们一起吗?”季西宁问。

    身旁的林霁朝李奚明挥手,“拜拜。”

    李奚明摊手,“你老公都赶我走了,我还这么不识趣吗?”

    说完,她一溜烟跑走了。

    她一走,路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季西宁觉得有些尴尬,不敢看林霁。

    “你比赛结束啦?”她没话找话聊。

    “明知故问。”她听到男人轻笑一声,接着又听他说:“我特意来给你拍照录视频,你都不请我吃个饭吗?”

    “你哪有?”她白了男人一眼。

    “怎么没有。”林霁翻出手机相册,“喏,你看,我是专门挑角度拍的。”

    季西宁探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咦”了一声,忍不住拿过手机上下翻看。

    密密麻麻的全是她在毕业典礼上的照片和视频,背面、各种侧面、正面,甚至同一个角度都有四五张只有表情稍有变化的照片。她随手点开一个两分钟的视频,从她在台下等候,到上台拨穗,领毕业证学位证,集体大合照到下台,详细记录了全过程。

    她惊讶之余十分感动,当时全然不知有个人躲在人群中默默为自己记录了这么多。

    林霁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满意,着急解释道:“我平时不爱拍照,没什么经验,所以我特意多拍一些,让你可以挑。”

    顿了顿,他又试探性地说:“拍了这么多张,应该有一两张能用吧?”

    “也就那么三四张能用吧。”季西宁假装满不在乎地把手机还给他,又补了一句,“记得发给我,原图。”

    “行,全发给你。”林霁眼底含笑。

    “我今晚要去舅舅家吃饭,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既然他都来了,季西宁便提出邀约。

    “去。”他快速回答。

    当然去,他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去见她舅舅。

    接着他问:“要跟舅舅说一声吗?”

    “不用。我就去看一眼,今晚还要回宿舍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回南苑。”她打开打车软件,“那我叫辆车。”

    “不用,我朋友刚好在北辰出差,他可以送我们去。”

    “好。”

    从礼堂到校门口要走十分钟,从湖边走去操场,再走一段大路才到校门口。

    “你们学校的景色真不错。”走在湖边,林霁由衷地说。

    湖边杨柳依依,湖上有三只黑天鹅,夹杂着海水味道的潮湿的风吹在脸上,让人觉得很舒适。

    “以前不觉得,总觉得学校太潮湿,书本潮潮的,挂在衣柜门上的海报都会发霉,每个学期光买除湿剂都买不少。”季西宁说,“但是这一次回来,觉得风景真美啊。大学四年,我都没怎么好好停下脚步看看这景色。”

    “这么好的风景,最适合跟喜欢的人一起散散步了。”他接话。

    她以为他问她大学有没有谈恋爱,便回答:“我那时候哪有时间啊,每天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如果都不在,那就一定在快递站拣快递。”

    林霁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没解释,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会觉得遗憾吗?”

    季西宁想起张老师的话,摇了摇头,“不遗憾,当下就是最好的。”

    两人聊着,走到校门口,一辆黑色宾利披着夜色缓缓驶到他们面前。

    季西宁怕自己挡着豪车了,往左走了几步,还不忘朝林霁挥挥手,示意他也让开点。

    谁知林霁上前一步打开后座的车门,向走远的季西宁招了招手,说:“上车。”

    她愣了一下,瞬间又觉得合理了,毕竟是林霁的朋友,非富即贵。

    她坐上车,林霁关上车门,接着绕到另一边开门上车。

    还挺绅士,她刚想打趣下他,却反应过来自己正坐在别人的车上,便把话咽下。

    林霁一上车,就开始向两人介绍对方。

    “这个是我朋友章启君。”

    “这个就是季西宁。”

    章启君微微侧身,向季西宁微微点头:“你好,季小姐。”

    他看起来30岁出头,戴着一副半框眼镜,深色系西装,温文儒雅。

    她连忙说:“你好,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西宁就好。”

    “好的,西宁。”

    林霁一听,不乐意了,用力拍了拍他的座位,“叫什么西宁,叫嫂子。”

    章启君乐了,“我大她十岁,叫嫂子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你大五十岁都得叫她嫂子。”

    季西宁说:“我觉得‘嫂子’这称呼不好,还是叫我西宁吧。”

    “你看,人家都这么说了,你要遵守当事人意愿。”

    “嘁。”

    章启君:“那两位乘客的目的地是哪呢?我们再聊下去估计就要被抄牌了。”

    季西宁连忙答:“明景社区。”

    北辰大学离明景社区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章启君稍微踩下油门,很快就到了。

    下车后,林霁从后备箱取出两箱礼品,一手提一箱,接着指了指几个塑料饭盒示意季西宁拿起。

    “这是什么?”季西宁问。

    “我打包了一些饭菜待会吃。”

    她一听,急了:“我没打算留在家里吃饭。这是别人的家,这样不好。”

    声音因为焦急而拔高,此时她像一只刺猬,伸出刺只为保护自己。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如果你舅舅一定要留我们吃饭,我们一直推辞是不礼貌的。那如果我们留下吃饭,但舅舅没有煮我的饭菜,他会觉得很抱歉的。”

    他的声音很轻,舒缓了她的焦虑。

    “好。”她顺从地应了一声。

    明景社区原是单位分配的宿舍,后来这里的大部分居民通过房改房购下房子,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因此,这里的街坊邻里都很熟,颇有电视剧《七十二家房客》的市井气息。

    三四十年楼龄的房子外墙斑驳,无人管理的楼梯角落有积年累月留下的顽固污渍,整栋楼在夜晚中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没有生气。但每家每户灯火通明,炒菜声、孩子的笑声、大人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又让人觉得烟火气十足。

    或许这就是老城区独有的矛盾的碰撞。

    季西宁站在门外,拨通了舅舅的电话。舅舅没接,她便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来啦。”舅舅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木门从里面被打开,接着,“嘎吱”一声,生锈的铁闸门被从左至右拉开,一名穿着围裙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一见季西宁,颧骨高起,脸上的肥肉挤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他语气欢快:“西宁,你回来啦,快,快进来。”

    “舅舅好。”季西宁微微鞠躬,侧身向他介绍林霁,“这是我的……”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要怎么跟舅舅介绍林霁,但真正要说时,还是有点难为情。

    反而林霁表现得很坦荡,他向前一步,伸出手,“舅舅你好,我是西宁的老公,林霁。”

    “老公?”舅舅的笑容凝住,看了看林霁,又看了看季西宁,根本没留意到要握手。

    “舅舅,”季西宁提醒到,“您的菜是不是要烧糊啦?”

    舅舅这才反应过来,他一边慌慌张张地把木门推开至最大限度,嘴里说着“你们快进来”,一边急匆匆地转身进厨房。

    林霁跟在季西宁身后进入屋子,屋子很小,一眼便能看完。他将礼品放在一边,看着季西宁,没有坐下。

    季西宁站在厨房门口,问:“舅妈和表姐不在家吗?”

    “今天你舅妈家那边有个亲戚的女儿结婚,她们喝喜酒去啦。”

    “您怎么不去?”

    舅舅端出一盘清蒸鲈鱼,说:“你难得回一趟北辰,我肯定得在家给你做饭。”

    他看了季西宁一眼,“怎么感觉你又瘦了?是不是天天省钱不吃饭?”

    “没有,怎么会呢?”顿了顿,她提高音量,“舅舅,我就回来看看您,东西放下就走啦,您别忙啦。”

    “那可不行,你都回来了,肯定要在家吃饭的。”他一边装饭一边扭头说,“你不用担心不够饭菜,我都煮多了的,怕你饿着。”

    季西宁最听不得这些话,心口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她连忙背过身来擦了擦眼角。

    林霁见状便走到厨房里帮忙盛饭,给她留出独处空间。

    今晚饭菜非常丰盛,四菜一汤,清蒸鲈鱼,蒜蓉蒸虾,白灼菜心,焖茄子,猪骨红萝卜玉米汤。三个人吃绰绰有余了。

    林霁将带来的饭盒放进冰箱里,说:“舅舅,西宁来的路上给您打包了些吃的,我放冰箱里了。您今晚夜宵吃。”

    “哎呀,谢谢,西宁有心了。”舅舅今天心情很好。

    季西宁用叉子剥掉虾壳,放在舅舅碗里,又剥了一只给林霁。

    林霁:“你吃饭,别顾着剥虾。”说完,他拿起一只虾,迅速剥好壳放进她碗里。

    舅舅看着两人的互动,脸上笑意愈浓。他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季西宁一怔,她没有事先准备好答案,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而身边的林霁抢先说话了:“舅舅您看我眼熟吗?”

    “你……”

    “我是林霁,西宁小时候的邻居。她在我们家住了小半年。”

    “哦哦,是你啊。”隔了十年,无论是身高还是样貌都有了变化,舅舅定睛看了好一会,才勉强将面前的男生与十年前的孩子联系上。

    “对,是我。我从小就喜欢西宁,长大后再遇到她,发现还是很喜欢她,就向她求婚了。”

    舅舅:“那你现在是做什么的呀?”

    “舅舅。”季西宁小声唤了声。

    “我现在是运动员,目前收入不算很高,但我会努力挣钱让西宁过更好的生活。”

    “不用不用,”季西宁干笑了一声,“我现在也挣钱了,养活自己不是问题的。”

    舅舅对林霁说:“我这个外甥女自小要强,不喜欢依靠别人,心里委屈也不说,以后还要麻烦你多主动关心她一点儿。”

    “她是我老婆,我会对她好的。”说完,林霁看了她一眼。

    而被议论的人正埋头吃饭,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

    两人从她的工作聊到今天的毕业典礼,又聊到她小时候的事情,甚至连抓蝌蚪时不小心掉进池塘里的糗事都被翻出来说。

    季西宁难得的没有喊停他们的话题。她骨子里喜欢热闹,注重家人,只是这些年来的经历让同时兼顾学习和生存的她首选冷淡待人。这样,在离开的时候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可林霁的加入,让她真实的一面一点点浮出水面。

    饭后,林霁在厨房里洗碗,舅舅示意她跟自己来房间,她有点犹豫,但还是跟上了。

    他托起厚厚的床垫,艰难地从床板和床垫之间拿出一个塑料袋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季西宁问。

    舅舅刚托完床垫,说话有点喘:“你拆开看看。”

    季西宁拆开袋子,里面是一块布包裹着的硬物。她一脸狐疑地翻开布,是一个手镯。

    “戴上看看合不合适。”舅舅说。

    “不行,”季西宁把手镯递给他,“我不能要。”

    舅舅叹了口气,说:“家里的钱都在你舅妈那管着,现在你结婚了,我都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给你。这手镯是外婆留下来的,是我能支配的。西宁,你就收下吧。”

    季西宁抿了抿唇,将手镯戴上,银光在不算亮的房间灯光下发出闪耀的光泽。

    “真好看,真适合你。”舅舅赞许道,接着,他的眼睛就红了,“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都没办法给她好的生活……”

    舅舅一哭,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她握着他的手说:“我过得很好,我平安长大了。我现在毕业了,有工作,也结婚了,小时候以为难以获得的东西我都拥有了。现在,我过得很好,真的。”

    舅舅给她擦了擦泪,说:“你过得好,舅舅就安心了。”

    林霁洗完碗后就在客厅静静坐着,房子不大,两人的对话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她极少提起那十年,他只能从她只言片语中极力想象,一个在艰难困苦中依然努力生存的她被一点点拼凑出来。

    舅舅随季西宁起身时顾着擦眼泪,并未留意到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人偷偷在枕头边放了两扎100元纸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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