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他一把

    江竟遥不动如山,他依旧端坐于桌前。

    江老二今日总不会无缘无故陪着笑脸来敬酒,想来是想借着他的举人身份为自家人讨些好处。

    先不说江竟遥只是一个举人,就凭江老二一家这些年来的苛待,他即使有能力也不可能拉他们一把。他不是圣人,那些仇恨他一刻也没有忘记,更不可能替父母原谅,只不过顾念着到底是沾了江聚福的光他才能读书,所以一直在忍耐罢了。

    走到这个田地,即使江竟遥不出面,也有人上赶着为他出面。

    “哟,你当你是什么香饽饽吗?”有个年轻的男子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站了出来:“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你江聚福是什么鬼样子,你以为谁都想当你哥哥吗?跟你沾上关系跑还来不及呢。”

    “你!”江聚福被人当面阴阳怪气,气得脸都涨红了,但对方是云福村首富的儿子,他爹江老二还在人家做工,他再混也不敢招惹对方,只能咬牙不吭声。

    江老二喝得晕晕乎乎的,倒还保留一丝理智,他继续赔笑:“哎呀,你们还不知道嘛,我家阿福嘴笨,不会说话,他不是那个意思,哈哈。”

    “哦?那他是什么意思?”首富家的儿子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江老二被噎了一口,求助般地看向江竟遥。

    可江竟遥却面色如常,他夹了一块牛肉放到赵寒雁的碗中:“娘子,尝尝这个。”

    小夫妻二人认认真真地吃饭,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赵寒雁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两只耳朵恨不得竖到脑袋顶上,眼神也不住地往旁边移。

    要不是江竟遥一直在桌子下面拉住她的手,她早就想出面了。这个江聚福满嘴的污言秽语,听得着实让人心烦。

    江竟遥冲她摇摇头,赵寒雁只能忍住不开口,老老实实地听着别人给江竟遥出头。

    “哎呦,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干嘛计较这么多呀?”许是见江老二和江聚福双双失利,王氏也坐不住了,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笑容,倒是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我儿子随我,”王氏拿着手帕在手里娇俏地挥了挥,“心直口快,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大家伙可别介意呀。”

    赵寒雁被王氏的话噎了一口,江竟遥连忙拿了茶水给她。

    这王氏也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江聚福比江竟遥小两岁,如今已经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即使是在十八岁才成年的现代社会也不能说是孩子啊。

    尤其是在村子里,男子一般十五岁便要议亲了,江聚福迟迟没有定下婚事,就是因为他游手好闲,又被王氏宠出来一身臭脾气。

    首富的儿子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其余人也只是站在一旁,看他们一家的笑话。

    一生要强的王氏怎么忍得了让别人等着看笑话,可她瞥见自家宝贝儿子,他如今已经十七了,还没有议亲,既没有功名也不会种地。

    反观江竟遥,虽说入赘赵家说出去不好听,但赵家人对他极好,供他读书,赵寒雁脾气虽然差,但她脑子灵活会赚钱,如今他又考中举人,日后能当大官,也算是成家立业,既有前途又有钱图。

    同样是江家的孩子,江竟遥还是个孤儿,王氏怎能不眼红。

    可光眼红也没用,江聚福不是读书的料,在学堂学了好些年,到现在还不如她一个屠夫家的女儿认得字多。

    现在她和江老二还能护着他,但等他们二人百年之后,江聚福要怎么办。

    王氏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她举着酒杯上前,主动跟赵寒雁说话:“雁儿呀,我就知道你是个贤惠的,阿遥娶了你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来,二婶敬你一杯。”

    赵寒雁还未开口,江竟遥直接夺过赵寒雁的酒杯,道:“二婶,我娘子身子不适,酒就不喝了。二婶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二人福薄,担不得您的酒。”

    王氏脸上的笑意都快维持不住了,但她想到还要请江竟遥帮忙,只得忍住。

    “哎呀,这话可说不得。”王氏挤出一抹笑容,道:“你们二人不方便喝,那婶子就先干了,你们随意啊!”

    说罢,王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她倒扣酒杯,示意已经把酒喝光了。

    “阿遥,你看,你跟阿福都是亲兄弟,又都在我膝下养大,如今你发达了,是不是也该拉他一把呀?”

    江竟遥不为所动,只觉得烦躁。他早就猜到了江老二一家的打算,只是面对江老二和江聚福他还可以横眉冷对,但面对王氏一介女流,他却不好出面。

    赵寒雁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安心。她今晚看了一晚上的戏,手也痒了,嘴也痒了,也该让她说两句了。

    “咳咳,”赵寒雁清了清嗓子,也算是侧面印证方才江竟遥说她身子不适的话。

    不知为何,王氏听到赵寒雁的声音总觉得头皮发麻,上一次“土地神”附身在赵寒雁身上揭穿她的一幕彷如昨日。

    “二婶,您说得是呢,”赵寒雁故意掐着嗓子柔柔弱弱道:“夫君跟阿福弟弟自小一同长大,虽说只虚长两岁,但从小阿遥就带着阿福,拉扯他长大。”

    “不能说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阿福弟弟拉扯长大,但也是给他洗脸洗澡换尿布洗尿布,这些事阿福弟弟年岁小可能记不清了,但二叔二婶一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吧?”

    赵寒雁抬眼看向王氏和江老二,两人没想到赵寒雁一开口就是屎尿屁,还未来得及反驳,就被赵寒雁强占了先机:“唉,大家都是亲兄弟是不是?就合该互帮互助,毕竟都是一家人嘛!”

    “是啊是啊,一家人。”江老二连忙道。

    王氏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她总觉得赵寒雁话中有话。

    哪知赵寒雁话锋一转,突然变得愁眉不展,声音也低落下去:“唉,你们都知道夫君考上了举人,只看到他有多风光,却不知我还在为夫君进京赶考的盘缠发愁。”

    “距离明年春闱不剩几个月了,县学的夫子说让夫君早些去京城,早做准备,可......”赵寒雁语气愁苦,秀眉紧蹙,抬眼望向王氏的眼睛中还含着泪光,就连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我们却连送夫君进京赶考的盘缠都凑不齐。”

    “还好二婶不嫌弃我们穷,肯在这个时候拉我们一把。”赵寒雁上前拉住王氏的手,有些激动道:“二婶,夫君进京的路费、住客栈和吃饭的钱,还有读书的钱,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您看您能给夫君拿多少盘缠呀?大家都是自家人,我们也不要多了,您给出五十两就成。”

    一听要掏钱,王氏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她哪里有五十两银子,就算有也是留给江聚福,怎么可能给江竟遥。

    “哎哟,雁儿你不知道,你二叔现在身体可差了,每日需得吃药,家里的钱全都给他买药了。”王氏故作为难道:“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赵寒雁也没真想她掏钱,只不过是用银子来吓退她。你连江竟遥的路费都不想出,还想让江竟遥拉江聚福一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没事的,二婶,”赵寒雁继续道:“拿不出来五十两,拿二十两也成,实在不行拿十两也算是您对夫君的一片心意。毕竟是一家人嘛!”

    赵寒雁特意在“一家人”上加了重音。

    见王氏被赵寒雁架起来不知所措,江聚福又忍不了了,他高声道:“没钱你考什么考?连盘缠都凑不出来你去什么京城?还要我们家给你出钱,真是好笑。”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考不考得上还难说呢,现在就问我们要钱,万一没考上是不是下次还来要啊?”

    王氏连忙拉住江聚福,不让他说话。

    “是是是,阿福弟弟说得是。”赵寒雁装作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带着哭腔道:“只是我跟夫君确实走投无路,想着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们能帮帮我们,待夫君日后发达了,必将十倍百倍地报答!”

    “谁跟你一家人啊!”江聚福挣脱王氏,冷笑道:“上来就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两!还十倍百倍,你们先攒够盘缠吧!”

    说罢,江聚福转身就走。

    江聚福这话一说,算是堵死了请江竟遥帮忙这条路,饶是脸厚如王氏和江老二,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开口。原本他们就是想靠“一家人”来绑架江竟遥帮忙,谁知道摊上江聚福这个猪队友,把话都说死了。

    既然捞不到好处,王氏和江老二也不再停留,灰溜溜地离开了。

    “哎呀,二叔二婶,你们怎么走了?”赵寒雁继续掐着声音道:“是不是回去拿银子了?”

    直到三道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赵寒雁也没听到任何回应。

    她以手掩面轻笑一声,面上却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夫君,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江竟遥摇摇头,抬手握住她的手。

    “阿遥,你若是缺盘缠一定要跟我们说,”钟老关切道:“咱们一人凑点也能积少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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