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着张公公话音落下，一个身穿红色上绣白鹇官袍的文官手持牙笏走到中间的空地，微微躬身，道：“臣有本奏。”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因为衰老而松弛的眼皮掀开，露出下面那双丝毫没有变浑浊的精明眼珠，只听他慢吞吞地开了口：“准奏。”
“匈奴使者即将进入北直隶境内，不日便将抵达京城，大周却还无任何接待方案，臣奏请礼部应尽快准备安排。”
他话音刚落，一个刑部的官员哼了一声骂道：“荒谬，逆贼杀了我们不知道多少子民，一声不吭进京这是蔑视天威，哪有还花银子以礼相待的道理。”
“匈奴使者即将抵达京城，我们应该拿出大国的气节。”
“去你娘的气节。”一个身穿豹补子朝服的武官走出来啐他一口，“边疆那么多战士出生入死为国为民，你一句狗屁气节，将那么多战士的命置于何地？”
文官向来张口闭口之乎者也，哪听过这般粗鄙的话，登时被气的脸红脖子粗，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将军此话便是过枉了。”宋昌进慢悠悠地出了声，“我们这也是为了边疆战士着想啊，不开战这是对中原对边疆对百姓战士都好。”
“哦？宋大人的意思是一个人扇了你左脸，你为了大义决定再让他扇个右脸出奇？”裴一远站在队伍前端调笑地开了口，“若真是这样，那宋大人真是好气节，不如过来让在下试一试这气节是真是假？”
这简直是直接打脸了，宋昌进是个要面子的，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下过面子，登时气的倒仰：“你！你这后生好生无礼！”
“小裴将军年轻气盛，也是能理解的，宋大人还是莫要放在心上。”韩佛葆不紧不慢地掀了回去，然后手持牙笏走出来恭敬道：“陛下，匈奴气盛，新单于巴图凶残好战，大周还要早做准备才是。”
良久，龙椅上的人好像终于是听够了一般摆摆手：“行了。”他的视线落在皇子里，“你们呢，什么想法？”
“陛下，依儿臣之间，此时并非开战好时机。”大皇子躬身道，“此时国库空虚，开战军需大笔的银子粮草，国库难支啊。”
“依儿臣之见，与其被动地被匈奴逼迫，不如做好战前准备主动出击。”梁晓初道，“匈奴再怎么凶猛，也不过弹丸贫瘠之地，大周后备充足且长，南海东海安稳，既然匈奴已经挑衅到我们头上了，若是置之不理，实是有损天威，寒百姓的心。”
梁晓初的话说的足够直白，一时间大殿一派寂静，都等着龙椅上那人开口。
“老师呢，你怎么看？”皇帝沉吟半响，似笑非笑地看着阮鸿铭，整个殿内的人随着皇帝的视线最前方一言不发的老人。
阮砚洲掀开假寐的眼，恭敬道：“匈奴使臣即将过北直隶，招待是必须的，但是战，是必须要打的。”
“怎么说？”
“巴图此人做事狠辣甚至有兽|性，谁也不知道匈奴是打的什么主意，若这个使臣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对我们开战的引子，两位裴将军此事都在京城，边疆战备不全，就算是为了两位将军去边疆路途争取时间，这个使臣也是务必要接待的，匈奴的兵已经聚集在肃州之外，一触即发，肃州军恐怕挡不住准备充足的匈奴军。”他长身而拜，“便是为肃州百姓着想，还请陛下决断。”
“裴衡，你怎么看？”皇帝问。
裴一远抱拳道：“阮相言之有理，请陛下断决。”
“其他人呢？”
“请陛下断决！”众臣高呼。
皇帝视线扫过下面纷纷而拜的大臣，玉旒后面的目光最后落在端身跪拜的阮鸿铭身上，神色忽明忽暗，无甚表情道：“那便依阮相所言，礼部即日起准备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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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这一觉睡到午时，浑身酸软，她眯着眼盯着床顶出神，思索自己似乎有半月没睡好一个觉了，再这么下去怕是又要吃药，得让望月去找家里大夫开点药。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老姚做的药膳，没有药味还安眠，那段时间睡的颇好。
想念，想撬墙角。
一个月一锭金子，能不能撬。
“嘚嘚”两声清脆且轻的敲门声响起，然后是望月压低的声音，“小姐，你醒了吗？”
阮卿眨眨眼，嗯了一声。
望月端着洗漱用品推门而入，支着其他人布好菜，她将铜盆青盐一一摆开，然后道：“白芷小姐来了，正在堂屋候着呢。”
阮卿接过青盐漱了口，抬眸问：“来多久了？”
“三个时辰了，天将亮就来了。”
“直接带她来芳华苑，一道用个午膳吧。”阮卿将温热的帕子搁回铜盆里去衣桁上取下衣袍随意的披在肩上坐到桌前上下搅了搅那碗白粥，慢吞吞小口小口吃着，先垫垫肚子，不然空腹直接吃午膳略油，要疼。
“是。”望月应道，收拾了铜盆青盐随着其他人一道出去了，不多时便带着白芷来了，顺道给她们带上了门。
阮卿抬眸望去，这其实算是她第一次见到干净整洁正常的白芷，包子脸还有几分孩子气，看着倒是异常惹人喜欢，她弯眸一笑：“听望月说你很早就来了，用过早膳了吗？”
白芷摇摇头。
“过来坐，一起用个午膳吧。”阮卿温声招呼她过来，前后歉声道，“实在是抱歉，我今日起的迟了，不知你过来。”
“没关系的。”白芷确实有些饿了，有些拘谨地吃了几口饭垫了肚子，纠结着要不要说。
阮卿喝了最后一口粥，看到她的顾虑，软声道：“裴将军与我说了你寻我有事，直说便是，不过前提是你得先吃饱了。”她扑哧笑着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白芷被逗的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她侧脸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稚气。
阮卿将瓷碗放到一边，执起公筷给她夹了一个八宝鸭，“试试，我们家这个厨子做的八宝鸭味道很不错。”她有些没胃口，便一筷一筷地投喂白芷，看她乖乖低头把碟子里的菜都吃掉的样子还挺好玩，甚至发现她不喜欢吃豆腐，但是不知道怎么拒绝自己，于是只能微微蹙着眉头小口小口把碟子里的豆腐吃了。
阮卿看的坏心思起，又夹了一块豆腐放她碟子里，还故意道：“这个豆腐也不错，再试试？”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块豆腐，结果又来一块，白芷一张婴儿肥的脸几乎都要皱起来了。
阮卿扑哧一笑：“好了不逗你了。”然后执起公筷从她碟子里将那块豆腐夹出来放到渣斗里，重新夹了一块她喜欢的八宝鸭放在她碟子里。
白芷盯着碗里的八宝鸭，后知后觉发现阮卿在逗她，拿她寻开心，顿时耳根都红了。
扑哧。
小朋友真好玩。
“咳咳”阮卿用手帕抵在鼻低轻声咳了两声，然后不经意地顺势问：“听说你先前是宝珠的侍女？”
白芷脸上红意还消不下去，诺诺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倒是和你有点像，也是这样，看着乖巧又内向，抓着我的手不肯松。”
白芷眨眨眼，寻思着自己侍候宝珠的时候她是这样的吗。
然后阮卿眨眨眼，狡黠一笑：“然后她和外面那群人里应外合跑了。”
白芷：“……”
“啊……”
“感觉你好像不意外，看起来这确实是她做得出的事。”
白芷顿时脖子都红了。
感觉被调笑的是自己。
“你呢，是想跟我说什么？”阮卿卷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眉眼弯弯带着笑意看着她。
“我……奴婢……”
“自称我就好了，你卖身契早早没了，现下是自由人，不必这般。”
“是……”白芷垂着头，咬着下唇的死皮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阮卿托着腮，好脾气地引导她问：“从城西那边的命案说吧。”
见她知道城西那边的事，白芷也不算太意外，乖巧地点点头，轻声细语道：“当时我和一个一起从刘府出来的门房住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日子本来也还算好，虽不算多好但也算有盼头。”
她顿了一顿，抿着唇，颜色由白变粉，“那日于庆利带着一堆人突然来了我们家里，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没说，他就把人杀了，然后问我是不是白芷，我被吓傻了，哭着一个劲点头，后来好像就被带走了，记不太清了，太吓人了，他突然就死了，我害怕疯了……”
阮卿握着她的手，传递一点温热的温度，安抚她再问：“于府被烧了，于庆利失踪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点点头，软声软气道：“嗯，姚大夫与我说了。”
“那你还记得那日大火你是怎么从于府出来的吗？”
白芷撕下下唇一小块死皮，有些纠结：“我也记得不太清，只隐约好像听见有人推搡我，然后说我命大，好命之类的，然后……就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