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慢吞吞一勺一勺往下吃，有点甜，等吃到还剩小半个碗底的时候有些失了耐心，端起碗一口闷了个干净，然后一嚼，“嘎吱——”，后槽牙突然咬上了一个硬物，措不及防重重咬下去半边牙被震的死疼。
阮卿：“？”
什么东西？
她抱着一种异常怀疑的心态，用舌面将那块扁平的硬物挪出口腔，一捻，赫然一个黄橙橙的铜板。
阮卿：“……”
他清洗过没有，谁家腊八粥放铜板，不是包饺子才放吗。
静默许久，阮卿终于发现自己完全没法理解裴一远的脑回路，是而放弃，将碗重新塞回食盒放回原位，唤人进来梳妆更衣，吩咐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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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段时间算是她离开慈宁宫最久的日子了，以前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太后总让自己去暖阁里住，一住就是大半个月，隔三岔五地住，这段时间倒是因为去裴府住着，而鲜少到慈宁宫了。
阮卿这么想着，一边跟着小福子往慈宁宫去了。
“太后娘娘最近总捻念着小姐呢，前些日子听说那宋公子做的糊涂事发了好大一通火，连带着宋夫人都被唤进来挨了几顿训。”小福子低声道，“后来说是那宋公子挨关了紧闭，还被带着上门给小裴将军道了歉。”
阮卿眉头微微一挑，看宋府上下对武安伯府的态度，还当宋家人都是目无法纪的，原来只是将武安伯府当囊中之物啊。
她心底摇头，也不算多聪明，能屈能伸这一套倒是玩的顺手。
思绪忽然被打断，小福子欠身道：“阮小姐，奴才就送到这了。”
阮卿冲他微微一笑，前面翠钿已经在堂屋门口候着了，一见到她的身影，赶忙上来替她脱去披风，“太后娘娘在里头呢。”
阮卿闻言颔首，抬步进了堂屋，只见太后穿着一身便服，未施粉黛，发髻也没梳，手里捧着一盏茶一边看书一边慢悠悠地喝着。
见到她来，章太后将手里茶盏搁下，招呼着她坐下，唤人给她斟了一壶茶：“见你总念着裴府的那茶，前些日子我唤裴家夫人送了些来，吃不惯吃不惯。”
阮卿顺势看去，这才看见章太后茶里黄橙橙的茶水和有些粗糙的茶叶，她温声一笑：“每个人口味不同，这茶叶长自边疆，多风沙少雨水的，自不似江南茶叶细腻娇嫩。”
章太后长叹一声：“是啊，有时候哀家在想，是不是这京城的日子太好过了，将人都养废养坏了。”
阮卿耳朵一动，察觉到太后的话里有话，这几天她懒于外界，一时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借着喝茶的动作暗暗打量着章太后的神色，笑道：“是啊，前些日子往江南灾区去一趟，才知道京城是个如何的人间仙境。”
章太后没接这个茬，只盯着碗中沉浮的茶叶出神。
屋内静默良久，阮卿抬手将章太后面前已经凉掉的茶倒了重新斟上，温声道：“娘娘可是心中有事？不妨于臣女说说。”
她早便猜到太后唤她入宫，除了腊八节，应该是另有事，寻不到人解决，这才借着节日的名义名正言顺唤她入了宫。
果不其然，听到她问了，章太后长叹一声道：“还不是哀家那不争气的侄儿。”
阮卿心下一动，章家是个大家族，太后的侄儿足有双手数，若说是不争气出了名的，倒是只有常年和自家二哥混迹在一起的章子良担的上这个名头了。
只听太后道：“子良，你也认识的，哀家只当他爱玩，没想到一惹就给哀家惹这么大一件事。”
阮卿抬起眼，章子良她的确认识，甚至称得上熟悉，这人虽纨绔，但无非就爱喝花酒斗蛐蛐不爱读书，摸个女孩子的手都会脸红，哪至于惹出什么大事？
章太后揉着额角，显然最近被这件事烦的不轻，自顾自继续道：“前些日子他赎了个花娘回去。”
“……”阮卿手腕一抖，险些没拿住茶碗。
“给他爹气的不轻，他非说那个花娘是个正经人家姑娘，是个被逼良为娼的，你说说，京中那青楼都是刑部严格管控的，怎么会有拐卖妇女这种事？”
阮卿手腕一顿，陆娴和萧佩宜的事突然在脑海里如一根弦般绷了起来。
“然后呢？”她问。
“若是就这样顶多是多了一桩家丑，可是前天晚上，那个花娘投井自尽了。”章太后沉声道，“朝廷上的折子一封接一封，都在弹劾章家强抢民女……”
后面的话阮卿没注意听，她满心都被萧佩宜和花娘自尽两件事占满了，她有一种直觉，寻找许久的人伢子，说不定真的能在这件事上找到蛛丝马迹。
“娘娘，这事交给我吧。”她忽然出声打断章太后的话头，眼底含笑道，“这件事娘娘家里不好出手，交给臣女再好不过。”
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打大周明面上是命令禁止拐卖妇女强抢民女的，先帝在位期间，有个二品官员的嫡子强抢民女，最后依旧按照律法砍了头，任由那个官员如何折腾都没作罢，有这个先例在，朝中不管是和章家亲密与否的，怕是都不愿意来趟这趟浑水。
“你有办法？”
“当今唯一之技，就是查清楚那个花娘为什么投井，臣女之见，恐怕拐卖妇女确有其事。”
“胡说！子良你是见过的……”
“太后娘娘莫急，且听臣女将话说完。”阮卿安抚完，继续道，“臣女并非说章公子，而是说青楼。”
“你的意思是说？”
“尚且都是猜测不得当真，不过此事若是真的，章公子这罪名才能真的洗脱。”
毕竟就算是章子良没有强抢民女，一个女子到他府上，本该锦衣玉食地供着，怎么都比在青楼好，怎么会莫名其妙自尽了，芸芸众生难免堵不住其他人的嘴。
太后沉着眼，良久道：“哀家明白了，不过那青楼势力复杂，若有需要直接去章家府上寻章子良他爹，一老一小都不是个成气候的。”
阮卿扑哧一笑，盘旋在慈宁宫半日的阴霾总算散了，章太后唤人上腊八粥来，继而问：“要不要哀家现在将章子良叫来你问问？”
“不用，今日学堂未放腊八，想来章公子应该在学堂上学才是，还是莫要打扰了，晚些我二哥与他会一起回来，届时再问也没事。”
章太后正想说章子良十天有九天逃课斗蛐蛐，忽然想到今天学堂是阮鸿铭上课，怕是他没生这么大胆子。
毕竟谁都怕老学究。
她扑哧一笑：“哀家倒是想起来陛下小时候上课了，也讨厌的很，怎么都不肯去上课，每天都要几个宫女连哄带拽的才弄去上课，就只有阮相的课，宫女还没起床，他已经穿戴好了，灵活的很，后来才知道，每次到阮相的课，他就一晚上不睡觉，就怕第二天迟到挨罚。”
阮卿弯起眼，忍俊不禁。
正说话，只听外面来说二皇子来了，章太后“哟”了一声，“倒是赶巧，这也是个不肯学的。”
梁晓初一只脚还没踏进来就听自家姑母如此编排自己，嘴角一抽，差点没被门槛绊倒。
他进来行了礼，太后问：“你来可是又是？”
“有，两件。”
章太后：“……”
这么以下犯上还理直气壮的说话方式也就只有梁晓初了。
“那你说。”
“第一件事，侄子来祝姑母节日快乐，福寿绵长。”
“收到了，第二件。”
“宫里两个妃子打起来了。”
“嗯知道了……你说什么？”
“有两个妃子打起来了，其中一个怀着孕。”
章太后顿时也管不上什么腊八粥了，光天化日两个宫妃打起来了这算什么事！简直是疯了，早就说要皇帝不要收那些个大字不识除了容貌无一所长的瘦马，现在简直是让人笑话！她叫梁晓初送阮卿回去之后，匆忙带着人往御花园去了。
最后这慈宁宫原本一大堆的宫女，一下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阮卿不紧不慢地呷了最后一口茶水，斜睨他一眼：“找我什么事？”
梁晓初挑起眉，“万一我不是找你的呢？”
“哦。”阮卿恹恹转开眼，丝毫不在乎他到底有事没事。
梁晓初狠狠被噎住了，对阮砚洲最近说的“妹妹越来越不可爱了”深以为然，他清了清嗓子，等阮卿放下了茶盏后带着人往宫外去，道：“姑母寻你来是为了章子良吧。”
“嗯。”
“这事有点复杂，你没答应最好。”
“答应了。”阮卿揣着手，把手塞进汤婆子里，淡淡的仿佛一个超脱世外的仙人，徒留梁晓初一个人抓狂。
“你怎么这就答应了，现在风声鹤唳，都盯着呢。”
“利大于弊。”阮卿言简意赅懒得与这人多说，正一脚踏上马凳忽然回头叮嘱道。“你去派人去学堂，叫我二哥带章子良直接回府，我在屋里等他们。”
“你手底下没个传消息的人？”
“有，但我我觉得花你的人比花自己的人要便宜。”阮卿淡淡一笑，钻进了车厢，“回府。”
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
梁晓初愤愤咬牙，不情不愿吩咐了亲卫去学堂传消息。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