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府的大门在他们两个面前轰然关上，只剩两个皮肤黑里透红一脸凶狠的家丁手持长棍警惕地看着他们。主要是为了避免这两个登徒子突然发疯。

    自家小姐太受欢迎有时候也很烦，这种人从小赶到大。

    裴一远对此接受良好，一脸矜骄地瞥了一眼跪着的宋景舟：“喂，人都走了你装给谁看啊。”

    宋景舟不谓是城中满富盛名的花花公子，也不生气，不冷不热地扯扯嘴角，盯着大门的眼神一点也没分出去：“裴将军尚未成家，自然是不懂这些的，家事，不宜多说。”

    裴一远右手紧紧握拳，牙齿紧咬着嘎吱嘎吱响，从宋景舟那句“尚未成家”落下，他就想将这人的牙一点点全给拆了，“家事”二字落下，裴一远冷笑一声，飞起一脚狠狠踹到他心窝上，他常年习武征战沙场，腿上的力量更是重，宋景舟整个人倒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木柱上，常年不受阳光而白皙的胸口上印着一个明晃晃的脚印，

    门口的家丁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得了，怎么就打起来了，这些人怎么这么粗鲁！

    不等他们反应，只见往日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景舟咕噜爬起来捂着胸口咳出几口血来，只有血沫，没有碎肉。

    他嗤笑一声，斜眼怕瞥向一旁的裴一远：“多谢将军脚下留情了。”

    “知道还不滚？”裴一远身上的黑袍几乎没过鞋底，邪佞的面上冷意陡生，凌厉的凤眸几乎凝出冰碴子来，他弯膝蹲在宋景舟身前，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要是你，我一定会离阮卿远远的，省的哪天莫名其妙丢了命，还要你那个废物爹来给你哭丧。”

    “我实在不知道我找我未过门的娘子有何不妥，倒是劳将军费心了。”宋景舟扯起嘴角，一张风流多情的脸映着嘴角的血迹显得诡秘怪异，“我一定会和阮小姐，白头偕老，暂时是不敢死的。”他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拳风便到了裴一远面前，狠狠打上了左侧脸。

    四下噤声，明面的家丁和暗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看戏的阮砚洲都吓傻了。

    完了。这两个字冒上心头。

    痛意顺着侧脸蔓延开来，裴一远眼睛微眯，舌尖顶上脸侧冒出一个小小的鼓包，谁都没看见他怎么动的，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宋景舟的脖颈死死掐住，手腕一转将他整个人摔进石头阶梯上，表面的青玉应声裂开。

    还是脸着地。

    这般样子宋景舟居然立刻翻滚了身子避开了下一瞬迎面而来的拳头，从侧面狠狠撞开了裴一远的身子。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地扭打在一起。

    家丁已经吓傻了，一个户部侍郎的嫡子，一个怀远将军，在家门口打起来了，这问起责来简直要命！

    “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拉开！”事到此时阮砚洲哪还顾得上看戏，连忙从角落里跳出来支着人把他们拉开，“来两个人去宋府裴府喊人来！”

    四个家丁应声而上，三个拉宋景舟，一个拉裴一远。

    一个人当然是拉不住的，但宋景舟却被三个人拉的严严实实，莫说打架了，连嘴上都被塞了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臭抹布。

    拉裴一远的那个年轻家丁只象征地拦了下他的手，嘴里高呼：“不能打了不能打了将军！要打死了！”然后就任由裴一远赤红着眼，一拳一拳落在宋景舟脸上。

    往日风流倜傥的宋公子哪里还有半分模样，两个眼眶挂着大大的淤青，牙都要松了一颗，嘴里全然失了以前的之乎者也，却又因着被塞了块臭抹布，只能呜呜呜地喊着，若是能出声，怕满嘴都是“去你娘的”。

    “滚你大爷的，还说吗？”裴一远一脚还没踹出去，就被赶来的裴母扯住了耳朵。

    “你出息了是不是裴一远！”裴母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拍上他的后脑勺，把人拍清醒了，眼底血色也褪去了，“你要发疯现在就滚回边疆去，在这称什么能干！”

    几个家丁整整齐齐站在旁边。

    “你那塞宋公子的抹布哪里来的？”

    “地上捡的，王姨拿来擦门的。”

    开玩笑，裴将军到底是和自家小姐亲近的人，这宋景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就算了，名声还臭，还逛花船，简直该受人唾弃，裴将军怎么没打死他。

    在前面听了完全的宋景舟一张脸简直黑的可怕。

    他呸地扯出了嘴里的抹布，阴恻恻地看着裴母：“裴夫人，今天一事裴府是不是该给在下一个交代？”

    闻言，正在教训儿子的裴母满脸不耐地分出了点视线，分辨了半天才分辨出来面前这个猪头就是那个逛花船的宋景舟，她冷笑一声：“什么交代？”

    宋景舟眼睛瞪大，虽然在眼周一圈的充血里根本看不出来。

    “没打死你就是我们裴家手下啊留情，你就该感恩戴德了，还好意思要交代？”裴母不愧为一品诰命，冷声冷意的时候异常吓人，“就你这种德行，在我们军中，家中有婚配还逛花船逛青楼的都是军棍处置，你怎么好意思在这的，我要是你，就找个湖投了最好，省的脏了京城这地。”

    说完她还没解气，嫌恶道：“龙气都给你这种人弄脏了。”

    “你！”宋景舟紧紧握拳，深呼吸几下，“往日只听说裴家独断专横目无王法不讲道理，今日宋某倒是真真见识到了。”

    “见识到了还不滚，是不是要我带着亲兵拆了你那破屋子才算完。”裴母对他的所有屁话简直百毒不侵，对着裴一远低声威胁道，“回去再跟你算账。”然后远远对着阮砚洲一抱拳：“今夜叨扰了，不日我与裴将会亲自登门道歉。”

    “客气客气。”阮砚洲敷衍作揖，眼睛不住地往右后方的小门瞟。

    此时宋府的人才姗姗来迟，事情也算告一段落，阮卿这才慢悠悠从小门里走出来，倚着门框似笑非笑。

    阮砚洲简直头疼欲裂，若非阮卿的可以纵容和引导，这两个人哪至于打起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明□□堂上那群老头子又该怎么谏天谏地了，他摁着太阳穴无力道：“让我听听你的理由来。”

    “好玩。”

    阮砚洲：“……”

    “说人话，不然我今晚就去彭州告诉大哥。”

    阮卿：“……”

    “钓鱼。”

    “说人话。”

    阮卿不虞地瞥了他一眼，但也知道今天晚上的事若是不给一个好的解释确实是过分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我见了徐明珍，何蓉的绝笔信说刘岷没死，甚至还在京城，他知道我和裴一远在追查他，宋府和刘府应该都是后面那个人的簇拥，把风流韵事摆上台面，我赌他会露出马脚。”她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站起身来，“行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等等等等？？睡觉？？？

    “不是，话还没说完，你睡什么觉！”阮砚洲大喊道。

    阮卿头都没回地摆摆手。

    不与傻子论长短。

    阮砚洲愤愤握拳，逆妹。

    -

    初八那天早晨，阮府上下没人，朝堂上休了沐，但学堂没有，阮砚洲苦哈哈地坐在学堂上补课，阮鸿铭亲自跑到了学堂授课，受到了上下学子欢迎，开玩笑，阮相教出了那么多状元，说不定自己上一次课也能做状元呢！

    除了阮砚洲。

    又不能睡觉了。

    阮卿对这些一概不知，先前和徐明珍宋景舟两个人折腾许久着实有些耗费心力，两天里除了吃饭都在睡觉，腊八节一觉睡到巳时过半才慢慢悠悠醒来。

    她眨眨眼，适才做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梦，她盯着顶上的棋盘格花纹出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正要说话，阮卿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咳了几声，坐起身寻茶水去，刚做到桌边，执茶盏的手忽然一愣，视线对上了桌上一个忽然冒出来的食盒。

    她确认自己睡前没有这个东西，望月也只会在自己醒了之后送新鲜的饭菜进来，断不会用食盒。

    阮卿仔细打量了一番，上面没有任何标记甚至没有花纹，就是街上最普通不过的盒子，她好奇地打开食盒，一碗米水恰到好处的腊八粥端正摆在正中间。

    阮卿失笑，按照裴母那种米水配比，怕一时半会改良不出这么正好的腊八粥。

    她重新将食盒封上，唤了青盐来洗漱。

    “小姐，太后酿酿今日换您去宫里过腊八。”望月一边将清水和青盐一一在面前摆开，一边道。

    “知道了，你去寻套冬衣来，颜色素净一些，不要太厚。”阮卿将浸了热水的帕子盖在脸上，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欸”望月应了，麻利地收拾着东西，“奴婢去给小姐传膳吧，进了宫没什么吃的，莫饿着胃了。”

    “不用。”阮卿将帕子扔回水盆里坐会桌边，视线盯着那个小食盒。

    “小姐，不能不吃饭，您胃不好怎么能老饿着，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有吃的。”阮卿道。

    望月欲张的嘴突然一顿。

    嗯？我怎么不知道小姐房里什么时候有东西吃了，不应该啊，小姐从来不在房里放过夜的吃食。

    察觉到她的不解，阮卿也没有解答的意思，只默默坐在桌边喝茶——

    食盒里一起放着的金卷。

    至于是什么吃的。

    自然是那碗好心人送来的赈灾腊八粥，慰问一下腊八节全家上下只剩她一个人的这个空巢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