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琰琰的样子，她大抵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瞠目结舌坐在船舷便，一派怀疑人生的模样，然后小心觑着阮卿的神色，欲哭无泪道：“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个事。”
阮卿莞尔，看来这傻孩子还不算太傻，这会总算是回过味来了，猜到这大抵是自己娘特地安排的。
马琰琰捂着脑袋一言不发，看样子大概是尴尬傻了。
阮卿未执一词，毕竟她现在的形象是郎婿出轨夫家轻视的可怜人。
车夫也觉得这事是武安伯夫人做了糟事了，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阮小姐还是这么好的人，他叹气絮絮叨叨道：“小姐您莫要伤心，你这般神仙人物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都得是那群人捧着小姐才是。”
“是啊是啊。”马琰琰连连点头，“这人实在不是个东西，我回去找我爹让他写折子把这婚拆了好不？”
阮卿心说要是你爹上书有用，武安伯府的折子怕是已经把御书房淹了。
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因为晕船的苍白面色还没褪去，一看就是被伤到了可怜模样，“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劳烦令尊？况且……事态未明，说不准是个误会呢。”
不是误会！就是我娘安排让你看到这个迟早害花柳病的畜牲的真面目的！没有误会！花船都在这了！马琰琰在心里抓狂，但显然不可以拆自己那个作孽的娘的台，心虚地问，“阮姐姐你不会真的喜欢那宋景舟吧……”我觉得裴将军比这个靠谱多了。
喜欢这种人不如去抱条狸奴过一辈子，阮卿心想。
她勉强提了个笑意，一副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的模样。
马琰琰不可避免被击中了，决心和自己娘吵一架，至少，以后这种事能不能换一个人做！
出了这档子事，显然不是继续赏雪的好时机了，两人都没有了心情，船只将一靠岸，阮卿便要起身告别：“我……”
刚起了个头，一个高瘦的身影便走了过来，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单薄地好像下一秒就会融化在雪地里一般。
马琰琰脸色一变，大骂道：“死骚包！”
不是宋景舟是谁。
阮卿无言。
这妮子说话确实事有些荤素不忌。
这时候宋景舟这颇深的心计就体现出来了他的优势了，他全然像听不见马琰琰不止的骂声一般，走到阮卿面前止步，做出一副神情模样，“令仪你听我解释。”
“啐”马琰琰这么一个娇小的身形，力气倒不小，一巴掌把人推倒了。
宋景舟躺在地上捂着心口，受伤地看着阮卿。
马琰琰瞠目结舌，大骂：“我都没用力！你是不是虚啊！不举能不能去治病，不要忌讳就医！”
阮卿：“……”
噗。
要是现在她们两个人不在面前，宋景舟这张脸别提会多难看，他面皮抖了几下，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扫去身上的雪，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越过叉着腰气焰嚣张的马琰琰直勾勾看着阮卿：“我真的是被人算计了，令仪你相信我。”
阮卿闻言眼皮微红一片，她行了个礼，“我先走了。”说完便快步离开了，车夫得了马琰琰的指令，连忙跟上去送她回去了。
宋景舟还想跟上去，却被马琰琰一把抓住了：“你个死人还好意思追？怎么你的嘴难道是别人扯着亲到那小娘子脸上的？”
没了阮卿，宋景舟也不再演，他黑着脸警告道：“这事什么事你和我心知肚明，你最好别惹我，小心我弄死你。”
正常姑娘怕是要被这户部侍郎公子的一番言论吓到，但马琰琰何许人，她冷笑一声，“谁跟你心知肚明，管不住下半身的死肾虚，有本事就弄死我，不然我明天就请天下名医在你宋府门口排队给你治不举。”
“你！”
马琰琰哼了一声，如同一只得胜的孔雀，昂着头走了。
去哪。
回去跟伟大的娘算账。
……
阮卿回到阮府，望月早早得了消息在府门前等着。
阮卿弯起眼，道：“就送到这里吧，辛苦你了。”说完她颔首，望月得了令上去给车夫递了些碎银。
“使不得使不得！”车夫连连摆手，这事本就是夫人做的不对，自己还是个帮凶，阮小姐不生气就好了，怎么还好意思拿阮小姐的银子！
“拿着吧，也快过年了，就当回去给孩子购置些新衣服。”阮卿道。
车夫有些犹豫，“那……我就多谢阮小姐了，祝小姐新春纳福，阖家欢乐。”
阮卿微微一笑，领着望月进府了，她一边走一边问：“青黛带来了吗？”
“来了小姐，在屋里等着您呢。”望月道。
“好。”阮卿颔首推开门，果不其然见到了坐在桌边的青黛。
她倒是不见外，自顾自地给自己煮了一壶茶。
阮卿在桌边坐下，衣摆轻飘飘落了一地，望月将门带上。
青黛将茶水一饮而尽，在阮卿微皱的眉头里微微一笑，“这草不适合像小姐那样慢慢品，它像边疆的生命似的，活着才是唯一的需求，哪有心思让自己开出三重的香味？”
“你认识这茶？”
“奴婢家乡的茶，为何不认识？”
“你知道它的名字吗？”阮卿道。
青黛想了想，“好像没有名字，都叫它草根子。”
阮卿哦了声，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也没喝那盏泡好的茶，开门见山道：“说说吧，武安伯夫人到底安排了一出什么戏？”她笑问。
她有意将武安伯府作为自己的盟友无非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同时有一个何蓉作为她们之间的系带，但也不是非要不可，宋家她能够自己打击，何蓉之事细细往下追查也是时间问题，如果今日之事从宋景舟遇上那个女子到被自己发现都是武安伯夫人一手安排好的，那未免心思过深，今天她能将人算计完全，明天难保不会算计自己，何蓉之事也不见得会说实话，那武安伯夫人这个盟友就失去了她存在的价值，这也是她将青黛这颗钉子扎在武安伯府的原因。
青黛是个聪明的，显然是知道她的顾虑，只看了她一眼，道：“只送人到了你面前。”
“没了？”阮卿挑起眉审视地看着她。
青黛和她对视几瞬，时间忽地被拉长，她做出一个投降表情：“好吧，人是她安排的。”她说完耸了耸肩，道，“我本来还想做个忠诚的奴仆来着。”
阮卿淡然一笑：“对你自己的生命和银子忠诚就足够了，生命不过短短挥手间，何必忠诚一些莫须有的人换个莫名其妙的名声？”
青黛看着她，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表情，轻笑：“我与你不也是主仆关系？你不需要我的忠诚？”
“非也。”阮卿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你不是对我忠诚，你是忠诚我给你的银子和大夫，还有你一家人的命。”她道，“这个事实希望你能一直弄清楚，这对我们的合作会大有裨益。”
青黛了然一笑，拜服道：“阮小姐不愧是信佛的，都说阮小姐佛法精妙，论起佛法来便是方丈的大师也不见得讨到好，我还当是阮首辅放出来给你弄的好名声，今日一见倒真是名不虚传。”
“我可未与你论佛法。”阮卿淡然道。
“阮小姐口齿伶俐，说了这些便让能看出几分真假了，真要让我看到小姐你的真功夫，我可难以消受。”青黛站起身哼笑一声。
阮卿眯起眼看着她的表情，忽地一笑换了话头，“刚刚听你说的话里，你是边城人？”
“云中人。”青黛道，“你听过云中的传说吗？”
“自然。”阮卿道，“听说楚王建城的时候城墙屡建屡塌，最后昭告上天飞来一群鸿鹄盘旋不肯飞走，云中透出金光，楚王觉得这是上天的旨意，名人在这里建城，最后取名云中。不过……”她话头陡然一转，“云中乃兵家必争之地，盛世年代还好，这些年怕是有些难捱吧。”
“就那样吧，无非就是闯进来‘打草谷’，只要运气不大差，活还是能活的。”她笑，“阮小姐大概没见过这些吧，京城多好。”
“嗯，没见过。”阮卿断然承认，她才没有和人共情拉拢人心的习惯，“这几年大概好过一些。”
“应该是吧。”青黛无所谓道，“听说裴衡将军战无不胜，匈奴早早赶到国界之外，里头这些城池自然也安稳了，不过我弟弟出生的时候就举家来了京城，可惜没见到那般安稳模样。”
“早会见到的，但不是现在。”阮卿眯起眼，老单于上个月因为疾病突然暴毙，几个儿子厮杀数天，前些日子血光许久的部落终于迎来了新王，这巴图领战的时候便凶恶无比，过境之城势必屠城，杀太守人头悬城门，这么一个茹毛饮血的凶兽坐上王位，顶多半年，匈奴势必卷土重来。
“我还当你和那些朝堂上的老头子一样，觉得有裴衡就高枕无忧了。”
“裴将军终究肉体凡胎，一人之力即便抵了巴图的攻势，也抵不住其他众多草原的势力。”皇帝上位的时候打了一大批武将，以至于现在举国上下竟是无人可用，这才在裴一远出世之前整个国家被匈奴压着打。
青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都看的清就好，我早说你不是真心嫁给那宋景舟的。”
阮卿微微一笑，未执一词。
外面望月传来声音：“小姐，武安伯府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