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两人顺着街道一路走,后头车夫赶着马车不远不近慢悠悠跟着。

    阮卿莫名的很喜欢这种感觉,耳畔的风能吹得很远。

    “萧佩宜你知道吗?”阮卿想到今天太后说的先贵妃,心念一动问道。

    她与裴一远虽都是在潇湘长大,但回京之后她素日礼佛,对这些事反倒是没有裴一远知晓的多。

    “先皇的贵妃?”裴一远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今日太后突然说到,我想起她也是扬州来的。”阮卿淡淡道,“若是不能说便算了。”

    裴一远有些无奈,停下步子牵起她的手,撞进她秋水一般的眸子里,“我何时说过不能说?”他道,“无外乎是一个去世先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阮卿动了动手,没抽动,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在街边一个小摊子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两份馄饨,一份正常加一份不要葱花辣椒。”裴一远坐在桌边,对着老板喊道。

    “好嘞!”

    说完裴一远拿出怀里一块手帕,把阮卿面前的桌面细细擦了干净,才慢慢道:“其实就是一个没什么倚仗的可怜人,因着样貌出众被带进了后宫罢了。”

    “她是怎么疯的?”

    “说法很多,有说是当今太后使了招暗害的,有说是某些忠臣见她魅惑君主,逼死了她,还有的就是一些三教九流的艳情说法了。”

    说话间,老板端着两碗馄饨上了来,热腾腾的,小巧圆润的馄饨因着水还滚上下飘动着。

    阮卿搅了搅面前清水一片的馄饨,眉头微蹙:“就这样?”

    “嗯,就这样。”裴一远点点头,呼噜吃了两颗馄饨,丝毫没受滚水的影响,“听到的就这么多,这人有什么不对?”

    若说有什么不对那可太多了。

    比如为什么太后当年长袖善舞,偏偏和这个倚着皇帝恩宠活的宠妃十分不对付,再比如她疯的时间,但凡她多活那么数月,今天龙椅上的人就还是个未知数。

    但是这话阮卿不知从何说起,她低头咬了一口馄饨,味鲜皮薄,“好吃。”她眼睛亮了亮。

    “军中也常吃这家,老字号了,想你喜欢就来了。”裴一远拿起调料往里头哐哐加了点,一边说着。

    阮卿又吃了口馄饨,想了想道:“查一下吧,萧佩宜是从哪家来的。”

    裴一远点点头,也不是什么难事,近日下头在追查陆娴,无非是多一个少一个的事。

    一碗馄饨很快见了底,一个轻装打扮的男人四下张望,看到他们的时候松了口气,连忙跑过来,“将军,小姐,文小姐清醒了,她说有话要说。”

    两人对视一眼,付了银子便上了马车回了府去。

    -

    裴府堂房内,外头的侍女早早被驱散了出去,两人下了车便径直入了内,此时堂房里头还有着一股未散的阿芙蓉香。

    阮卿皱了皱眉,欲进的步子顿了一顿。

    便是这一停,就见文奕奕便倚着刘湘婷出来了,她面白如纸,短短几天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衣服套在身上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的骷髅架子。

    她咳了几声,“在外头说吧。”

    阮卿瑧首。

    还是上次的那石桌,端坐四方。

    “湘婷把事都与我说了。”她说了几个字便开始重重喘着气,仿佛这几个字已经耗费她大量的精力一般,“我知道你们在找谁,宝珠,我知道她。”

    话音一落,阮卿眉头就皱起来了,“先等等。”她道,“我先前见过何啸一面,他说‘邱氏’未死,被他所救,这个‘邱氏’是你吗?”

    文奕奕摇摇头,“想来是当时哪个姨奶奶罢,我素日被关着,莫说出门了,连窗子也未曾能开几分。”

    “原来如此,您继续说吧。”阮卿虽觉有哪里不对,但是当下还是摁下继续听着。

    文奕奕点头,“宝珠来刘府有几年了,最开始也只是姨奶奶,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也吸了阿芙蓉,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哪里得了刘岷青睐,被送到了外头的庄子上,若是现在她还在的话,想来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戒断了。”

    她闻言颔首,“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小姐直说便是。”

    “刘岷为何一直不杀你?”阮卿眉头微蹙,眼睛直直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如果您想问的是这个的话,我确实知道。”文奕奕叹了口气,倒在刘湘婷身上,眼神有点涣散,正当他们以为她瘾又犯了的时候却见她摆了摆手,“老毛病啦。”说完她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青色痕迹,“不杀我,就是因为这个。”

    “怕以后出去的侧室没有这个痕迹引人怀疑?”

    “不是。”文奕奕自嘲,“我却是命硬,很能折腾,不像外头那些人稍微折腾一下就断了气,可能也恰好对了他的胃口,时不时便折腾一下,左右养着不过多一张嘴。”她道,“但是我知道的又太多了,所以他便关着我,不让我出去。”

    阮卿了然,对于意外地掀了别人伤口有些抱歉,歉声道:“继续说宝珠吧。”

    “我给你们一个线索。”

    “如果你是想换留在裴府的话,刘小姐前几日告诉我们的东西已经够了。”阮卿微微一笑,“至于其他的,就要看砝码够不够了。”

    “我告诉你们宝珠曾经贴身下人的下落,你们帮我一个忙。”文奕奕一字一句道。

    阮卿挑起眉,“你说。”

    “帮我戒掉阿芙蓉。”

    ……

    堂房的门轰然关上,侍女插上门梢,门口的侍卫冷脸肃立。

    裴一远走在阮卿身边,两人一路无言,知道芳菲苑门前,阮卿脚步怵然顿住。

    “我想……”

    “别想。”裴一远断然打断。

    阮卿不满地瞪他。

    裴一远无奈:“先去睡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差这一晚上。”

    是吗。

    有点急。

    抱着这个念头,阮卿板正地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一会觉得太热一会觉得太凉。

    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囫囵睡了一下,第二日顶着硕差的面色出了院子。

    “嚯!怎么一晚上成了这样。”今日中秋休沐结束,裴一远穿着一身板正朝服如是说。

    阮卿拉着脸看他。

    “我说我。”裴一远冷静道。

    哼。

    阮卿愤愤踩了他一脚头也不回地去了正厅。

    徒留裴一远在后面呲牙咧嘴地跳脚。

    下脚真重。

    正厅里裴父裴母不在,只有几个侍女布了菜等着他二人。

    “等会我带你去校场跑几圈,脸色怎么这么差。”裴一远在她身边坐下,身上的朝服已经换成了一件玄色常服。

    阮卿眼也未眨:“不去。”

    她练武全然因为大哥所迫,虽是身手不差,但她素日不爱出门,对此自然也喜欢不起来。

    “白天练一练晚上睡得好。”裴一远夹了一个小笼包放进她面前的小碟中。

    “以后再说。”阮卿看着碗里的小笼包,有些不满,但还是捏着鼻子咬了一口,“先去城西。”

    行吧。

    裴一远顶了顶虎牙,能好好吃东西就行。

    -

    城西里头住着各种人,屋子更低矮,中间过道也仅仅只有阮卿肩宽,裴一远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头就会显得有些逼仄。

    路边一个断了条腿的年轻男人看着阮卿的脸,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吹了个稀稀拉拉的口哨:“美女啊,看看哥哥我!”

    旁边人听到这人的声音也是骂起来,“陈三你个流氓,没看见人相好跟着吗,小心打断你命根子。”

    “小姐您别跟他计较,小时候烧坏了脑子,蠢笨的很,就是嘴上犯贱。”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跑过来边擦手边道着歉。

    阮卿摇了摇头,还未说话,肩膀便被人环住,裴一远将她整个人半揽在怀里,一派保护状,面色不虞:“我们原谅他是一码事,下次惹到别人小心命别丢了,脑子没坏全就好好教着。”

    “欸是是是。”那男人大概跟陈三有点什么亲戚关系,极为歉疚地道着歉,“看你们穿的这么好,是来这找人的吗?我们这乱的很,不妨跟我说说,我这住了十多年了,不说每个人都认识,大半还是有的,就当我替我这外甥道歉了。”

    两人对视一眼。

    文奕奕给出的交换条件便是宝珠贴身侍女的地址,但是她也不知道具体住在哪,只说了一个大概,有这么一个人帮忙,极大的缓解了他们逐个排除的工作量。

    “您有没有见过一个莫约这么高。”阮卿比了个身高,“鹅蛋脸的年轻女人,白白的。”

    那人思索一下,旁边人忽然一拍大腿:“哟!这不是那白芷丫头吗!”见他还没想起来,这人啧了一声,“就陈三上次调戏的姑娘,还被她相好打断了一条腿那个!”

    “哦哦哦!想起来了!”那人道,“你们往东边走,最边上最干净的那家就是了,她家男人凶得很,你们小心一点啊。”

    “多谢。”裴一远低声道,抛了一块碎银落到他手上,笑,“赶时间,算我们请你们吃饭了。”

    “欸!”那人还想什么,抬眼却已不见了人,“怎么就不见了……”他挠头,看着一旁傻呆呆的陈三叹了口气。

    裴一远揽过阮卿的腰,几个起落便到了东边,一处宅子干净得和别的几处仿佛不是一个地,安静得有些发怵。

    两人落到院子里。

    外头挂着晒好的衣服,还有清新的皂角味,不难看出这里的女主人是个勤劳的人,还摆着一盆洗衣服的水,主人似乎离开得匆忙,把它忘在了这。

    阮卿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抬手推开房门,脚上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好险没站稳,大片大片血迹轰然落进眼前,而脚底下,赫然是一只冒着血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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