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阿嚏！”

    前来的接棺材的人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末了，发出像马一般的嘶叫。

    “这鬼天气，怎么一会儿下雪一会儿下雨的……”

    旁边的工友收了雨伞，也打了个哆嗦，“冷得够厉害的……不过，这对于尸体来说倒是个绝好的天气。”

    打喷嚏的人拿出手绢擦了擦手，戴上手套和口罩，催促着另一人:“别说废话了，运棺材的车马上就来了。”

    说着，雨幕被一大片灯光照成白花花的样子，鸣笛声也随之而来。

    车到了，巨大的车厢里出来四个人，和外面的两人合力把一抬蒙着防水布的长盒放到大大的移动推车上。

    六个人扶着围栏，护送棺材进入到礼堂。

    礼堂已经布置好了，黑色的纸花凑成一堆，显露出冰冷的美感。

    这是死亡的美感，与此时拆下防水布，露出晶莹水晶棺内东川身上的黑色礼服相得益彰。

    这个词也许在行外的一些人看来使用得不合时宜，不过运送棺材的几人是司空见惯的，一些不忌讳的便随意评论起来:“即使是这样的天才，最终归宿也不过是这玻璃瓶子罢了。”

    他指了指上面的骨灰盒。

    另一人嘲笑他:“你知道这得花多少日元吗是你十年也挣不够的。”

    大家默下声来，这项工作没那么有趣，但也不算无聊。

    这也只是百无聊赖中的调侃罢了。

    门外领头的胖管事进来，冲着他们指示:“快点检查一下还有什么遗漏之处！再过半小时亲属要入场了。”

    所有人忙碌起来，没人注意到，在摆放棺材的架子下，被厚重红绒地毯所掩盖的空间里，藏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正无声嘻笑着。

    ————

    半小时以后，幸村和惠子在门口碰见了长坂青叶，她向他们打了招呼，只是凭着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值得一提的是，长坂青叶在这个世界里是一名知名的报刊记者，她擅长收集信息，操纵舆论，认识秋织家的长女也不足为奇。

    幸村和惠子礼貌地向她回应，也没多作交谈。毕竟，她不是拥有那边世界记忆的人。

    惠子注意到她随身携带的挎包鼓鼓的，也许是记者得通病，随身都要带着相机吧。

    惠子和幸村正式进入到大堂之后，看见摆在大堂中央的水晶棺，合子垂首倚靠在水晶棺上，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合子……”

    惠子喊她。

    东川合子回过头来，一双肿胀的眼睛一点光彩也没有。

    “你来啦，惠子。抱歉，今天不能好好招待你了，我哥哥他，死了啊。”

    惠子看着合子微笑的面庞，除了肿胀的双眼掩盖不住，其他地方都化了精致的妆容，还戴了项链和耳环，亮晶晶的，与水晶棺交相辉映。

    她不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她好像是来参加婚礼的。

    可是属于东川树司和东川合子的婚礼，再也没有可能出现了。

    合子的状态不太对，她的性格在这种情绪激烈的情况下不该像这样冷静，克制。

    当她那微笑出现在脸上的时候，那双黯淡的眼珠也随之移动过来，定定地，让惠子一瞬毛骨悚然。

    这个世界的合子没有曝出和亲身哥哥恋爱的丑闻，而是在一年前被送往国外深造。

    东川树司也弃剑修禅，成了出家人。

    谁会想到，匆忙的离别便是永恒。

    “合子，你好好休息，我们找个位置等待……开始。”

    惠子在合子的直视下连葬礼二字都不敢说出来，她见合子的眼珠在眼眶内轻轻转地抖动，然后合子这样说到:“去吧……马上开始了。”

    幸村搂住不安的惠子，借机观察来了的宾客。

    大堂里的长椅分四列，第一排都没有人坐，距离门最近一列的第一排的座位上面有半杯水，旁边有一滩水渍，上面放着一把淌水的黑雨伞。

    管理员不会这么疏忽，让工作人员留下这种东西，那必然是来这里的宾客。

    前排一般都是近亲，而合子的雨伞没有带进礼堂，所以，那是谁的呢

    幸村的目光落到第二列第三排，长坂青叶正在摆弄她的相机，但是包里仍旧鼓鼓囊囊的，看来装的东西不少。

    随后是第五排，位于第三列，坐了位戴黑纱帽的女士，身上围了条大围巾，看坐姿仪态很好，看不出面容。

    再来是离门最远的第四列，最后一排，在角落里，有一人靠着扶手和椅背，瘫坐在椅子里，身上盖着厚重的毛毯，整体身材和面容都看不清。

    幸村皱眉，开始思索起来。

    惠子也发现来的宾客有些奇怪——不是蒙着脸就是坐在角落里，互相保持很强的距离感。

    惠子选择坐了第二列的第二排 ，那是里合子最近的座位之一。

    刚坐下，幸村就惠子耳语，惠子的脸色随着幸村的猜测逐渐严肃起来。

    她谨慎地看了一眼长坂，然后起身叫来了管事，让他上前掀开棺材下的红绒布。

    随后，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至少是表面上。

    那被红绒布掩盖的架子下，一具男尸正靠坐在架子的架空层。

    惠子看到男尸的脸的时候，瞳孔一缩。

    这不是别人，正是崎二田，看唇色乌黑，是死于中毒。

    只有拉开红绒布的管事惊叫了一声，其他人都冷静地围过来。

    合子没什么表情，漠然地盯着崎二田的尸体。

    长坂带着相机对着尸体不停地闪光。

    戴黑纱帽的大围巾女士正在和幸村交谈。

    只有在角落里盖着毛毯的人没有过来。看上去姿势也没变过，像是在睡觉。

    惠子神色一动，先通知管事报警，又让其他人不要随意走动。然后，她亲自去叫醒那个盖着毛毯的人。

    这一看就了不得，走进之后才发现那毛毯附近浸着某种粘稠且刺鼻的黑色液体，所有人都很熟悉这个味道——

    是汽油的味道！

    挑开毛毯后，一副僵硬的少女面孔映入几人眼中。

    那神色还带着几分愤恨，不过，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胸口开了一个大洞，新鲜的血液还淌在毛毯上，逐渐被吸收……

    只是血腥味被汽油味掩盖过去。

    奇怪的是，汽油味只在离凳子的这进五米内很浓郁，出了五米，惠子等人谁也没察觉到。

    然而惠子看着这具女尸失声念道:“早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