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修

    沧澜仙宗,观星阁。

    这是谢君慈常年闭关的居所,水镜映出剑冢外发生的一切,在看到谢岚意被霜冷贯穿的那一刻,姜梧拍案而起,满桌糕点被她的掌风拂撒,滚落在洁净地板上。

    “百里牧遥个鳖孙!老娘要杀了他!”姜梧撸起袖子,说着就要施展瞬行法诀。

    谢君慈拈着仅剩的那块雪花酥,缓缓掏出本命剑,剑尖直抵姜梧喉咙,观星阁顿时陷入诡异的平静。

    “赔我。”她一脸冷漠。

    姜梧沉默,片刻后爆发,一把掀了石桌,怒目而视:“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女儿都要死了还吃!”

    “这不没死吗?”谢君慈站起身,雪花酥的粉屑沾在唇角,配合那张过于年轻的脸庞莫名有种不知世事的娇憨,但她说出口的话近乎冷酷,“如果这点挫折都经受不起,她就不配当谢家的孩子。”

    “你管致命伤叫这点挫折?”姜梧难以置信,“谢君慈,你到底是不是阿意的母亲,你对她还不如我这个半道师父上心。”

    谢君慈瞥了她一眼,难得没有用“既然你比我上心,那就送给你养好了”来呛声。

    “岚意还在我腹中时,便背负了修仙界的殷殷期望,我生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可能——一个改变修仙界、乃至仙界墨守的规则的可能。”她的目光落在水镜上,流露出少许温情,“我也心疼她,但她的路,终归只能她自己走。她做下的每一个选择,都将影响修仙界的未来,以你我的命数无法撼动她分毫,介入其中甚至会有不好的结果,不若放任自流。”

    “何况,她有伴星在侧,不会有事的。”

    *

    面对血魔的质问,喻星洲没有回答,他的手掌贴在谢岚意伤处,勉力将灵脉中所剩不多的灵蕴传输过去。

    不清楚百里牧遥潜伏了多久,但霜冷的准头好得让他愤怒,谢岚意的额头贴在他颈侧,他能清晰感知到她体温的流逝。

    他还是太慢了。

    离开剑冢后,每个人都很忙,他帮不了谢岚意,但似乎可以驯化这万千剑意,将郁雾和石心解救出来,他们脱身后,说不定能替谢岚意分担些许压力。

    他灵脉驳杂,服用再多洗筋伐髓的丹药都难有成效,也没有百里牧遥与棠溪那样的剑骨,在感召灵剑方面得天独厚,他唯一的长处大抵只有悟性。

    悟苍生道、悟剑心,而后用剑心号令剑冢中无主的灵剑。

    只是他修为低微,耗费的时间实在有些多了。

    剑意在半空乱舞,他已无暇顾及其他人会如何,当务之急是救回谢岚意,他的乾坤袋被她没收,先前师父与掌门师尊赠予的保命丹药都无法取用。

    郁雾和石心赶了过来,面面相觑片刻后,郁雾蹲下身接替喻星洲的位置,用灵力稳住谢岚意的伤势。

    如果她足够冷酷,就应该一剑杀了谢岚意,左右谢岚意已经彻底与仙门割席,放出血魔危害修仙界的罪名,迟早要清算。

    可到底是同窗三年的师妹,她不忍心。

    喻星洲的情况也很不好,漫天剑意皆在他一念之间,奈何他神识单薄,还不够在支撑起如此蓬勃的剑意的同时,分心去做其他事。

    石心去解救扣在血魔手中的棠溪,林间安静下来,郁雾打开乾坤袋翻找丹药。

    没有适用谢岚意的,这家伙打起来根本不要命,浑身上下筛子似的,一碰就滋滋地冒血,但应该有缓和喻星洲境况的药物,

    他本就有伤,强闯思过崖剑阵虽不致命,但也伤得不轻,加上方才……也就仗着体魄好胡乱折腾罢了。

    林间响起草叶簌簌的声响,有人放重脚步朝他们走来。

    郁雾警觉地抬起头,就望见一张眼熟的脸——书卷气很重,带着凡尘的烟火味。

    “谢瓒?”

    他曾多次拜访沧澜仙宗,他们虽然没有交情,却也知道彼此的存在。她总觉得谢家养出来的孩子大多是谢瓒这幅模样,他父亲如此,喻星洲如此,甚至刚来沧澜剑宗的谢岚意也如此。

    在凡间,应当称之为儒气,是那种在金銮殿直言上谏然后被皇帝拖出去砍脑袋的耿直气息,旁人学不来丁点。

    青年微笑着颔首,侧目看向身后,温声道:“劳烦沈姑娘。”

    “什么沈姑娘啊,叫我悬壶济世妙手空空沈青宴。”细白的手搭在他肩上,身穿短褐的姑娘晃晃手里挂着旗子的竹竿,不服气地反驳。

    郁雾定睛一瞧,旗子正面鬼画符般写着“悬壶济世”,背面“妙手空空”。

    这到底是赤脚郎中,还是无良小贼?

    沈青宴身量极高,与谢瓒站在一处,肩膀几可平齐,大抵是终日在风雨里来去,她的皮肤像田垄上摇曳的成熟麦子,头发用布巾裹着,活脱脱一个贩夫走卒,连嗓音都是低沉粗旷的,若非谢瓒称她为姑娘,不留神便会错认性别。

    如果谢岚意醒着,应该会马上跳起来狠狠揍她。

    前世她被卫芷荷暗算中了情毒,追在她屁股后头一面治她一面毒她的,正是这货!

    沈青宴此人……是谢岚意平生所见最古怪的人,她原名青燕,从青字辈,但她总觉得燕子寓意不好,反而喜欢各种筵席,用她的话来说便是“有吃的有玩的,还能瞧瞧多少人有病,顺便摸点东西过手瘾,哪里不好了”,遂自作主张地改名,当年她只有八岁,给她爹气得个半死,操起镇纸就是一顿砸。

    她娘是神医谷传人,三十几年前,神医谷遭遇浩劫,只有她娘一人逃了出来,后来一身医术尽传给沈青宴,如今也许只有她才能救回谢岚意了。

    “拿着。”沈青宴扬起眉,将竹竿递给谢瓒,谢瓒乖乖接了,看她一面走一面卷袖子。

    见面便是三根银针,她甚至不先把脉,郁雾心惊胆战:“我师妹她……”

    “闭嘴!”沈青宴凶她,“你治她还是我治她,不许质疑我的医术!”

    郁雾一噎,拧眉朝谢瓒递去一个不放心的眼神,谢瓒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喻星洲身上,探究意味明显。

    这三人?

    郁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本盘膝静思的喻师弟出现了片刻的晃神,连带剑意都失控了刹那。

    依稀是春日垂花的门廊,少女谨慎地推开支摘窗往里看,屋中血腥味浓重,染血的布巾被胡乱扔在水盆中,青年的背宽厚性|感,只可惜遍布大大小小的疤痕,新添的那道伤,在腰侧。

    “头!”她哗啦一声推开窗,趴在窗沿往里探身子,“我新找到一种灵草,对外伤特别好,不过可能会成瘾,你要不要试试?”

    青年闻言挥出一道掌风,合上支摘窗。

    “哎呦!”

    窗外响起少女的痛呼,片刻后,她揉着泛红的鼻尖摸到正门,门从里面拉开,青年衣裳严整,绝了她想大饱眼福的心思。

    他一如从前温和:“青宴,你已将伤药研究到极致了,有没有想过换一个方向?”

    “我当然知道,出去一趟,我有了新的计划!”她兴致勃勃,“那就是助兴的丹药。”

    喻星洲一口茶卡在嗓子眼,险些咳出来。

    沈青宴道:“你猜我遇到了谁?谢、岚、意、哦,我在你的书房见过她的画像。”

    捏着茶碗的指尖微微泛白,他竭力稳住神情:“她……谢师姐还好吗?”

    “已经没事啦,情毒一解就跑得跟兔子似的,我是个女人,又不能把她怎么样,跑什么呀……”她踢了踢喻星洲,而后被他抬眸清冷一眼唬住逾矩的动作,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既然这么担心她,怎么不亲自去找她?好歹是正道魁首了,偶尔偷懒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的,我真的搞不懂你,有些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就好啦,何必冲在最前,再好的伤药也经不住你不要命呐。”

    一只白瓷药瓶被她拍在桌上:“喏,你要的,我可提醒你,这药效果虽好,但减寿。”

    似乎被那抹莹润的白晃了眼睛,喻星洲眸光微黯。

    山林寂静,莫名浮现在脑海中的片段信息驳杂且荒谬,喻星洲闭了闭眼,将那抹突兀的白摒弃。

    沈青宴收起银针,隔着衣裳轻轻按住谢岚意的伤处,满意地点点头:“好啦,血止住了,还好找的是我,否则高低得去给阎王爷磕两个——她能伤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

    她又打量了一下喻星洲:“嗯……你能活着还真是个奇迹。”

    “没关系,因为我来了,保管你们半个月内能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她拍拍掌心不存在的灰尘,扶着腰站起身,“首先,我需要一个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好地方。”

    郁雾已经彻底惊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谢岚意同喻星洲那点事,她大概、可能、也许根据某些痕迹猜测出了一些,但这是私得不能再私的私事,这位“神医”是怎么看出来的,还这么大剌剌地往外说……

    谢瓒尴尬地摸摸鼻子,别过脸:“那便去青州别院吧。”

    “不行,谢师姐要跟我们回沧澜仙宗的!”棠溪抱着剑哒哒哒小跑过来,身后跟着石心以及被铁链拴住的血魔,她拨开两人,往后一指,“还有他!也要回仙宗接受惩罚!”

    百里牧遥鼻青脸肿,被不知何时赶到的红狰与白蜚押着。

    “不了。”喻星洲结印将所有灵剑合一收入掌中,平静道,“阿意不受仙宗欢迎,就此别过吧。”

    他顿了顿,似是做出极为重大的决定:“我有一个请求,还请诸位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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