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

    按道理来说,谢岚意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应该是掘地三尺找到望舒,然后将他大卸八块反复鞭尸以泄心头之愤。

    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没有忘记前世沧澜仙宗覆灭的时间,半年前她解开了息丰山封印,在出入口留下了一道神识,她想知道会有哪只大魔违抗君令私自离开息丰山。

    起初她怀疑过是百里牧遥放纵豢养的魔物屠宗,但到访过他的秘境后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百里牧遥没有能耐饲养一只足以摧毁第一仙门的大魔,他也无法操控这种级别的魔物。

    在沧澜仙宗覆灭之后,那只令仙门两股战战的魔竟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犯下杀孽,她费尽心思找寻,也没有探听到他的半分消息,正因为他的离奇失踪,扣在她头上的莫须有罪名便铁板钉钉。

    天下魔物,尽在息丰山,可这半年来,除了魔军开拔与三三两两的小鱼小虾离开魔域,便没有其他可疑的魔物出现了。

    活捉朝元剑宗七百余人其实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他们自己撞上门来,对她而言不过顺手的事,但临近沧澜仙宗覆灭,她忽然意识到有一件事,倒可以先从茅承柏口中问出些猫腻。

    谢岚意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套干净衣服递给喻星洲:“跟我走吧。”

    “去哪?”

    “梳月小楼,”她道,“不管望舒是逃了还是被救了,他都一定会再回来找我的,毕竟他的任务没有完成。昨夜他伤及要害,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疗伤,正正好让我提审茅承柏。”

    喻星洲一愣,拒绝的话顿在嘴边,慢吞吞接过她递来的衣裳,试探着问道:“是有什么要紧事问茅掌门么?”

    谢岚意捏起小木偶放到腰侧的布兜里,淡淡道:“他不老实,随便同他聊聊。”

    “事关机密,我便不去了罢。”他还捧着那套衣裳,神情迟疑。

    “谁告诉你是机密了?”谢岚意似笑非笑地瞪他,“快些穿上,我带你去瞧热闹——仙门的热闹。”

    喻星洲无言,大抵又像前几回那样,特意抓他去见证些什么。

    但话说回来,朝元剑宗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竟让谢岚意如此不依不饶?

    再次进入须弥狱,望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茅承柏,喻星洲略微吃了一惊,也不过一日不见而已,这位嚣张的掌门前辈已经失了先前咒骂谢岚意的气焰,被铁链吊起悬挂在半空中,被巨浪拍打得摇摇晃晃,连掀起眼皮瞧一眼来客的力气都没有。

    谢岚意抬起手,风浪止歇,岸边凭空出现一方几案,香茶糕点瓜果无一不全,她提起衣摆惬意地坐下去,扬起下巴示意喻星洲过来斟茶。

    喻星洲目瞪口呆,却又觉得的确是谢岚意会做出来的事,将茶盏端给她时,他抬眼瞥向茅承柏——特别绿的一张脸。

    他被谢岚意这看猴似的的姿态气得胡子乱飞,想骂她,但提不起半点精气神,只能用自以为凶狠的眼神瞪她。

    “我还没用早膳就巴巴地过来拜见掌门,您多担待。”谢岚意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笑盈盈道,“这次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想问一问,掌门对百里牧遥豢养魔宠一事,是否知情?”

    茅承柏气急:“谢岚意,你有完没完,师弟犯了错已被种种惩戒,你还有什么疑心?”

    “不是我有疑心,而是剑宗拥有驯化操控魔族的法门,实乃板上钉钉!”谢岚意冷下脸,“百里牧遥出身凡民,只在朝元剑宗学艺,他从哪里得来奴役魔族的功法,你自己心里清楚。”

    当年魔族被封印,仙门随之焚毁大量与魔族有关的功法,百里牧遥这操控魔物的手段都是从哪里来的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疑点。

    先前她被红狰白蜚身上的牵机蛊带偏了,但再仔细一想,天巧宗灭宗那夜,他可是杀了一只魔物的,如果真是用威胁性命之类的手段来进行控制,那只魔物明知会死,还不与他斗个你死我活吗?

    偏偏,百里牧遥徒手捏碎了那只实力还算不错的魔物。

    他大抵存了震慑她的心思,却不想留下了这样一个纰漏。

    “你在怀疑我朝元剑宗勾结魔族?”茅承柏矢口否认,“百里师弟一人之错,何故令我剑宗背负罪名?这些年他也不是一直没有下山。”

    这会撇清得倒是快。

    谢岚意扬起眉,给喻星洲递去一个讥嘲的眼神。

    “再便是,”茅承柏似抓住她的痛处,嘲讽道,“既是魔族与我仙门有所勾结,你应当去查一查治下是否平定,而非来问我,谢岚意,你该不会查不出来,所以拿我剑宗泄愤吧?”

    谢岚意呵笑,大方承认:“是啊,我查不出来。魔域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就只剩下仙门了,当年,果真所有魔族都被驱逐至息丰山了吗?”

    魔族与魔族也是不同的,魅魔与罗刹夜叉等族随魔君进入息丰山后,繁衍数百年,皆局囿于封魔大阵,凡间再没有他们的踪迹。但类似于魃这一类由怨气等凝化转生而来的,便是这数百年间人们口中所说的“魔物”。

    百里牧遥豢养的,只能算做魔物。

    而谢岚意问的,是魔族,当年迁徙回息丰山的魔族。

    茅承柏明白她的意思,青灰色的脸上浮现出转瞬即逝的惶恐。

    谢岚意没有忽略这细微的变化,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进一步道:“我记得,朝元剑宗是有禁地的,在剑冢的最深处。”

    “两年前,我陪小师妹棠溪去剑冢问剑,百里牧遥亲自带路,棠溪天赋很高,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合适的灵剑,直到她指着剑冢深处说感应到的灵剑就在那里,但百里牧遥说什么都不愿带她过去。”谢岚意道,“他当时给出的理由是那里乃剑冢禁地,非剑宗掌门不得入。小师妹是宁缺毋滥的小性子,那一回空手而归,还闹了剑宗的内门试炼,是掌门你令大弟子亲自登门道歉才算完事,可还记得?”

    “剑冢禁地里,藏了什么?”

    茅承柏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却强作轻蔑的模样:“剑冢禁地是剑宗掌门历代守护的秘密,岂能与外人道?你查魔族便查,好端端的问起禁地做什么?”

    “你说呢?”谢岚意不答反问。

    她没有十足的证据,说这么多也不过是揣测。

    前世沧澜仙宗一出事百里牧遥就带着人赶到了,她不相信朝元剑宗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师门覆灭并非朝元剑宗的谋划,茅承柏没有这个胆子,百里牧遥没有这个实力,但他们一定知情!两座仙门相隔甚远,用上最好的飞舟也要耗费大半日,前世百里牧遥喊着拿下她的时候,玉阶上的血尚未凉透。

    忆起那满目的赤红,谢岚意深吸了一口气,手掌覆在茶杯上,热气熨烫着掌心,她冷淡道:“茅承柏,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唤你一声掌门,也愿意坐下来同你郑重其事地谈一谈,但你看起来,很不服气。”

    “你铁了心要守住朝元剑宗的秘密,本君,便也有本君的手段,先礼后兵而已。”

    茅承柏变了脸色:“你想做什么?”

    谢岚意勾唇一笑,抬起手来,搜魂术的光芒在掌心流转。

    “你敢!”茅承柏瞳孔微缩,深知她真的敢,立时扭头朝喻星洲喝道,“喻星洲!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欺辱长辈,动用如此酷刑置我于死地吗?你不是要平世间不平事吗?阻止她,快啊!”

    喻星洲蹙起眉。

    早在谢岚意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便已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但他不认为她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将茅掌门逼到如此境地,她虽任性妄为,却也有分寸。

    可当搜魂术启动时,她眼底的杀机锋芒毕露。

    她是真的要为了这个有可能无关魔族的禁地秘密,杀了茅承柏。

    喻星洲张了张嘴,上前一步挡在茅承柏身前:“我们可以进剑冢查探禁地的秘密,不要这样对他。”

    “浪费时间。”谢岚意一口否决,掌心的光芒越来越盛。

    茅承柏的怒吼犹自未歇,生死之际,他执着地呵斥着喻星洲,要他求情。

    “你让开。”对着那张倔强的脸,她的神情彻底黑沉下去。

    喻星洲飞快开口:“我只需要三日,我亲自去剑冢查!”

    回应他的,是从某一处漫上来的痒麻,他软了腿,不可置信地盯着谢岚意另一只手。

    她搂着小木偶,手指搭在尾椎骨上,轻轻一揉。

    “谢、唔!谢岚意!”他死死咬住牙,克制着从喉咙中溢出的低喘。

    太敏感了,怎么会……

    是望舒教给他的那道咒言在起作用吗?昨夜情到浓时,谢岚意引导着他念出咒言,炸开的漫天焰火里,他眼前浮现出浅金色的魔文,是那个时候与这只木偶结了契,也是那个时候,身体开始变成这种不受控的模样。

    他红了眼尾,看谢岚意的手指转到身前,探入木偶的衣襟。

    身体仿佛贴上来一条冰冷的蛇,茅掌门就在身后看着他,他却半跪在谢岚意身前,被她隔空玩|弄着……

    奇耻大辱!

    所以,妆台前那短暂的温情,是假的吗?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茅承柏的呵斥似远又近,他的全部注意都在谢岚意那只漂亮又罪恶的手上。

    许久,他听到她说:“这就是我堕魔的原因——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任何人。毕竟,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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