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喜字花窗,罗帐锦被,花烛摇曳,红绸满屋的洞房,新娘凤冠霞帔,珠玉满身,金丝银线,无一不彰显着尊贵身份。

    一双露在嫁衣外的手娇若柔夷,肤若凝脂,红盖头下的脸精致白皙,杏眼月梅红唇一点,瓷器一般的女子,此刻却全身紧绷,不是出嫁时的紧张,而是如临大敌的紧迫。

    今日是大梁贵妃膝下公主,宁平公主梁岁华的大婚之日,梁帝赐的婚,新郎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安北将军归海越。

    归海一族戍边多年,老将军归海川几十年来拒敌于大梁北境之外,其子归海越十四岁便厮杀于战场,十六岁独挡一面,曾独自带兵在雪原中突袭拦断敌军后援,至今二十二岁,立下军功无数。

    如今天下太平,梁帝感念归海族人劳苦功高,特召回京都听封受赏赐,并赐婚六公主。

    公主和将军,这本是桩美谈,消息传出后民间话本戏曲都出了不少,梁岁华原本也这样觉得。

    她明白身为公主受国家尊养,婚姻亦不是个人之事,而是国家利弊的权衡,要么他国联姻,要么稳固权臣,能嫁给边疆护国的英雄,已经是个令她满意的归宿。而且他日若能一起离开京都回边疆,她这宫里的笼中鸟也能有幸在广阔的天地里飞一飞。

    但事与愿违,今天不仅是她的大婚之日,也是她的重生之日,或者说,再次重生之日。

    没错,她死过两次,而两次杀她的人都是新婚丈夫,归海越。

    第一世,死在新婚之夜。

    当时,她也是这般坐在房中等待她的丈夫,一身红衣的郎君掀开了她的盖头,她心中是极欢喜的。

    眼前的人如浓墨勾勒,五官深邃俊朗,眼眸明亮似有光,宽肩窄腰身形高挑,英气凛凛,就像是话本里走出的少年将军。

    他笑着递过一杯酒来,她红着脸接过,两人交杯饮下,不多久她便觉得晕晕沉沉倒在床上,恍惚中见归海越收敛嘴角,眼中的笑意成了悲伤,附身亲吻了她的额头,说:“不知那夜的悲惨哀嚎之声你可有听见,屠族灭家之恨不得不报,碧落之毒不会痛苦,公主,你我夫妻一场,这是最后的情分。”

    归海越说的话,梁岁华一句都听不懂,什么屠族灭家?拜堂之时他父母犹在,亲族满屋,好不热闹,难道一切都是假的?没有细思的时间,她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她重生了,这是她的第一次重生。

    重生于大婚之夜,依旧坐在房中等待归海越,梁岁华是混乱的,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累而陷入自己的妄想中。

    可是当归海越掀开她的盖头,一样的笑容看着她,一样的酒杯递到她手中,她才发现这都是真的,她害怕地推开他的手不断地退缩直至墙角,酒被打翻在地上。

    归海越一动不动在原地愣了片刻,看向她的表情有些惊讶,随后重新换回端方的样子,低沉的嗓音温柔地问:“公主,哪里不舒服吗?”

    梁岁华定了定心神,推说:“大婚礼节太多,如今有些吃不消,将军可否帮我唤李嬷嬷进来。”

    说完她还担心归海越不顾一切下狠手,毕竟杀她一个弱女子对他而言入探囊取物,没想到他真的让人唤来了嬷嬷,好一番交代后才离开。

    宫里陪她嫁过来的李嬷嬷赞不绝口地说:“看来公主嫁对人了,将军如此体贴,往后定会对公主万般好。”听着这话,梁岁华只觉得那人心思深沉虚情假意。

    不过,自小长在宫中,看尽权利相争,也看过无数人在其中卷成碎片,她不是任人欺辱的沉默兔子,虽是厌恶玩弄心计、草菅人命,却也知道该如何自保。

    三日后归宁入宫是她逃出升天的最好时机,只要活过这三日。

    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归海越来敲门。

    躲在房里不见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李嬷嬷说,今早拜见公婆,虽然身为公主无需行跪拜大礼,不过见一见敬杯茶总还是要的,不然于礼法不和,她拧不过从小看自己长大的嬷嬷,只好开门。

    归海越是端了粥过来的,“公主身体不适,早晨该喝完粥暖暖身子,不必急着见父母亲。”

    粥里有毒!这是梁岁华的第一反应,正待她想推却时,归海越却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浅浅一笑,舀了一小勺尝了尝,说:“公主别担心,不烫。”

    接下来的两天,梁岁华一直小心翼翼,但归海越再无其他动作,而且待她细心温柔,包容她看起来莫名其妙的防备,亦不过分地接近她。

    归海一家也是极疼她这个儿媳妇,怕她住不惯,事事以她为先,听说她不舒服,府里便多了个大夫十二时辰候着,公婆免了晨间所有礼节,让她舒服地睡,甚至还帮忙引开总想提点礼仪的李嬷嬷。

    梁岁华看得出他们的疼爱是真的,而非出于公主的身份。若非前世经历,她肯定会觉得嫁入归海家是此生之幸,但此刻她只觉得一切十分诡异,甚至毛骨悚然。

    归海越的话再次浮现:屠族灭家。

    将军府里的人都死了吗?那现在这些人是谁?难道他们全都被换过?并非真正的归海族人?自己猜疑,不如直接调查。

    于是梁岁华在第二日午后,找到归海越的母亲姒芳饮茶闲谈。

    “母亲,孩儿与将军相识未久,在宫中听人提起,也多是他战场立功之事,孩儿想听听将军小时候是不是也这般。”她娇羞低头,就像个对丈夫充满好奇的新妇。

    或许是武将家族,姒芳豪爽健谈:“既然华儿想听,那娘便给你讲讲。”

    于是,她从归海越少时如何调皮,讲到他第一次上战场大获全胜,却因将士的伤亡痛哭不止,又说到他成为将军后,逼自己收起了少年意气,装得老气沉沉。

    “阿越在战场多年,血流的多了便流不出泪了,但他心里重感情,定不会负你。”姒芳说得真切。

    但梁岁华只在心里想着:不负我,但杀我。

    姒芳一处没见任何可疑,她又见了在府内多年的管家、别院暂住的亲族等一众人等,个个热情开朗,说话直接,没那么多话里话外,不似宫里之人心机深沉。而且他们的话没有任何矛盾之处,就算提前对过说法,也不该毫无漏洞。

    “难道我错了……”梁岁华几乎要以为前世的一切是在做梦。

    突然,归海越出现在她面前,笑着说:“公主今日见了不少人。”

    真正心机深沉的来了,她心里想着,嘴上也应付着说:“初入府内,总是要多亲近亲近。”

    归海越突然敛了笑容,语气严肃地说:“公主,可否与我谈谈。”

    谈着谈着怕是要把命谈没,梁岁华边腹诽边找借口拒绝,正巧李嬷嬷经过,她匆匆地跟着走了。

    第三日,梁岁华觉得归海越撕破了他伪装的面皮,不断地找机会接近她,许是快要回宫了,他急着想动手?

    梁岁华不可能给他机会,以回宫礼数多为由,周边总是有人相伴,她不信归海越敢不顾全族性命大庭广众下对当朝公主下手。

    躲了小半天,终于车马备好!虽然归海越也一起回去,但大梁礼数,归宁时公主坐车驸马骑马,一路上二人几乎见不到面,待入了宫,总有办法留下。

    逃出生天的愉悦包裹着梁岁华,她在门口与归海川和姒芳道别,却突然见姒芳变了脸色,叫了声“小心”,伸手拉住她。

    可梁岁华还是觉得一阵剧痛由背后穿透身体直到胸口,一截箭头突兀地出现在胸口,温热浸透身体,血色透出华服,她用最后一丝力气转身,倒下前看到的是等候在门口车架旁的归海越,一手拿着弓箭,表情模糊不清。

    她想说些什么,但开口鲜血直涌而出,剩下的只有牵扯疼痛的呛咳,周围嘈杂声渐渐消失,这一次重生,她才过了两日半。

    带着对归海越的恨意,她再次睁眼,发现自己第二次重生后,她轻蔑地笑了一声后自言自语:“洞房花烛杀妻日,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既然他不仁,也休怪我不义了。”

    之前,她只想着保命,从未想过伤害归海一家,其实贵为公主,若想不顾一切拼一把,确实能把归海越口中的灭族之恨坐实。

    梁岁华掀开盖头扯下凤冠,拿起桌上的酒壶将酒随意地泼洒在地上,再用被子包住酒壶往墙上砸去,在其中挑了较大的碎片藏在袖中,其余的撒在地上,再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等候。

    她打算等归海越进来后,掀了桌子尽量弄出声响,而后往碎片上一坐,留下些许伤口,此刻宫里来的人还在外头喝酒,听到消息定会赶来查看。

    她只要指认归海越醉酒杀妻,没人会质疑公主,她可安然回宫,而归海越无论如何辩解,都不会有好下场。

    做好准备后不久,归海越进了门,依旧端着酒杯,她二话不说就要掀桌。

    只是没想到归海越的动作更快,他只是迈出一步便跨坐到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一手看似随意地放在桌上,桌子便一动不动。

    难道这一世又要折在他手中?梁岁华不甘,她正打算尖叫引人,不想归海越先开了口。

    “酒里无毒,放心,我不会再杀你。”他苦笑着喝掉自己手中的酒。

    梁岁华惊讶地瞪大了眼,他短短的一句话里藏了太多东西,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信我。”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只有掌心大小的镶嵌了玉石的细长小盒,修长的手指在中间的玉石上一按,两侧弹出弩弓,前方探出小巧箭头,竟然是一把极为精巧的掌心弩。

    归海越将弩往梁岁华面前一推,说:“袖子里的碎片扔了吧,伤不了我的。用它,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是我也躲不了,一旦我对你不利,你可以瞬间射杀我。”

    梁岁华警惕地看着他,还是接过了弩,发现拿在手里十分合适,仿佛为她的手量裁定做的一般。

    “你想做什么?”梁岁华问。

    “你对我有如此的敌意,究竟为何?不满意我这个驸马吗?”归海越捻着桌上的酒杯,像是提出问题,却又不期待得到答案。

    当然,梁岁华也没打算给出答案,但他自己说了出来:“还是,因为我曾经杀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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