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霄捡起落地的外套，抖了抖沾上的尘土又披回了身上。扛起陆终卸在地面的负重说了句“先走一步”，便离开了几人休息的位置。

    随着重霄信息素的远去，陆终看到同为alpha的柳烁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这才是alpha在面对大量同为alpha所释放的信息素的时候应该有的排斥反应，而不是像陆终那样，不仅不觉得排斥，反而有些许被吸引的状态。

    在场的几人只有陆终察觉到了重霄信息素的变化，但此时此刻的陆终也没办法完全肯定这到底是重霄信息素的变化还是她自己的问题。

    虽然混过了机器的检测，但是陆终很确定，她的腺体一定受到了损伤，不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陆终想了想现状，觉得有些奇妙，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宁愿去相信重霄以及他的研究所实验组去寻找解决方案，也不愿告知学校她身体的实情。

    也不单单是她不想刚进入福切尔就因为一点身体原因而被退学，更是因为比起她对学校所建立起的信任，她更愿意相信同样被鲸族、被巴勒纳信任的重霄。

    即便她察觉到了重霄把她与研究所牵上关系的原因没有那么简单。

    福切尔军校看似是整个黎星的有志之士的向往之地，但正是因为在此就读、正是因为陆终已经身处此地，她更能够感受到福切尔内部的一些复杂与隐晦曲折。

    她知道有不少眼睛都盯在她的身上，如此，她更是不能够将自己身上出现的任何可能成为弱点的情况暴露出去，尤其是在福切尔内暴露。

    如果必须求助重霄，那么她会在取得重霄所隐藏的秘密后，或者在弄清楚重霄到底需要她为研究所创造什么价值，将自身价值牢牢把握，变为不可或缺的筹码后，再换取重霄的帮助。

    休息得差不多了，陆终几人走向学校食堂，刚靠近食堂那边，食物的香气便占据了陆终鼻腔。

    她活着果然还是为了这一口。

    陆终感慨着，比起什么信息素，还是食物的香味更加诱人。

    没什么比疲惫与饥饿积攒已久之后，一顿美味的食物给胃带来的满足感更让人幸福了，如果有，那么就是在洗完能够让全身心都放松的热水澡后，再来一顿色香味十足的饭菜。

    柳烁在看到陆终盯着餐盘中的食物眼睛都快冒光后，忍不住把自己的餐盘撤远了些，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将自己盘中的肉饼夹起，放在了陆终盘中。

    陆终头都来不及抬，含糊说了句“谢谢”后，继续扫荡餐盘中的食物。

    “我们都挺好奇，你与陆终是怎么认识的？”

    连星他们一同看向柳烁，除了陆终仍旧在专心致志地吃着她第二盘食物，其他人都已经差不多吃饱，想找个话题打发下时间。

    “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我需要替换训练机甲的零部件，又找不到合适的机械师，听说之前中心城区退下来的那个很有名的机械师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搬到了东部近海边缘地带，我就想去找一找她，看看能否在他那里配到合适的零部件。”

    柳烁交代了前因，结合她之前说了陆终救了她，连星他们也都能够想到柳烁在边缘地带遭遇了什么。

    穿着明显格格不入的中心城区的服饰，一个人走在边缘地带的小巷子中，很难不被注意到。

    陆终虽然“埋头苦干”，耳朵却没有松懈，一直听着柳烁所说的如何与她相识的过程，这些她也清楚了为何对柳烁没有丝毫印象。

    根据柳烁所说的时间分析，救下柳烁的应当是原主，并非陆终本人。

    “在北部地区，中心城区与边缘地带的矛盾并没有东部这边这么大，也是我太过鲁莽，没有任何准备就去了那边。”

    柳烁刚进入东部那边的边缘地带的时候，还念叨着与北部的也没什么差别，没想到她也不过是刚刚进入中心城区与边缘地带的交界处，还没有走到最为边缘、治安最差的地域。

    为了顺利从那位机械师那里得到机甲零部件，柳烁还给那位机械师带了不少见面礼，这也是她会被边缘地带的混混盯上的原因之一。

    即便柳烁有一定的战斗力，但双拳难敌四手，陆终发现柳烁的时候，她身上之前的物件儿已经被抢得差不多了。

    “当时，他们已经拿出来仪器，准备剜出我的身份芯片，就在这时，陆终出现了。”

    身份芯片在每一个黎星人出生时就会被注射进体内，失去身份芯片可以说等同于宣告该人不再受黎星法律保护。

    做出这样当街抢劫的罪行的群体已经不像是普通街头混混了，太过熟练、有组织性，懂得隐藏犯罪痕迹，更懂得如何为自己的犯罪收尾。

    原主是否意识到这一点陆终已经无法得知了，她所继承的原主记忆中甚至没有这一段的印象，但陆终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失去身份芯片的黎星人，即便是中心城区的居民，在被杀害后抛尸入海也不会被过分深入调查，除非鲸族主动提出调查这件事，不然黎星人是不会踏足海洋去查一个连芯片都没有的“黑户”的。

    什么样的人会利用这样的手段去抹除犯罪痕迹？

    这些混混背后的组织者与领导者又是谁？

    “具体情况我也描述不了多么清楚，当时已经受伤的我只能模糊看到陆终在被围攻，好在因为我已经‘消失’了太久，家里人不放心，派人找到了我，我努力记下了陆终的长相，和信息素气息，还有那群暴徒喊出的名字。”

    柳烁看向陆终，再一次表达了感谢，如果不是陆终及时出现，她可能已经死了。

    “所以，他们认识我？”

    陆终抓住了重点。

    “没错，不过他们喊出你的名字的时候可不怎么友好，一听便知不是什么‘正常’的认识。”

    柳烁回忆着那群人喊出陆终名字时恶狠狠的模样，那样的表情可不是什么面对旧识的时候会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陆终与他们之前有着血海深仇。

    陆终想想也是，以原主的性格，若是跟这群人混在一起，那么担心被抢的就不仅仅是路人了。

    说不定这正是原主被这群人所“不友好”相待的原因。

    “我有交代来找我的那些人去支援你，可惜我实在撑不到向你道谢就昏了过去。”柳烁带着歉意的眼神被陆终有意错开。

    如果来救柳烁的那群从中心城区来的手下或是保镖，真的按照柳烁的命令对原主进行了支援，那么原主也不会死在小巷的垃圾堆旁。

    如同任何人路过都能够唾弃一口的垃圾。

    “我康复之后一直想要联系上你，可惜因为那次的事情，家里对我的看管更加严格，要不是因为试炼赛的转播，我还找不到你。”柳烁的眼里盛满喜色。

    在试炼赛的转播中看到陆终的身影时，她别提多惊喜了，她终于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见识了陆终的身手与指挥能力。

    也能够在与她同看直播的同学、父母感慨火之旗的出色时，大方地介绍道，火之旗的队长陆终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不过，即便她强调了很多次“救命恩人”，但她的父母和朋友仍旧不会把陆终真的当作她的救命恩人。

    柳烁是中心城区的人，即便是被一个边缘地带的人所救，他们也觉得理所应当，边缘地带的人的命比不上中心城区的人，在大多数中心城区的人看来这便是默认规则。

    不过柳烁并不这么认为，即便让她差一点死在边缘地带的人来自边缘地带，但救下她，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的人同样来自边缘地带，当真正面临生死的时候，哪有什么边缘地带与中心城区之分。

    同样生而为人，依赖黎星的资源而生存，又分什么地域优劣、高贵与卑贱。

    陆终不可能迁怒柳烁，她只是有些惋惜原主的生命结束得如此草率，她也受不起柳烁此时的道谢与歉意。

    她只是一抹意识，一抹由高等级鲸族文明的生命意识投放计划研究组成员创造出的意识，有使命在身，不知道完成了多少个世界与时间线任务的意识，真正鲜活的陆终，是那个只有B等级精神力、失去父母后浑噩度日，却单纯爱慕着连星的原主。

    “陆终，陆终！重霄喊你。”

    凯洋唤了陆终好几声，才重新将陆终的注意力唤回。

    陆终视线穿过食堂众人，最后落在了逆光站在门口，向他们这边做着幅度并不大的动作，意图在不引起别的学生注意的情况下，只让他们这些曾一起行动过的“内部人员”发现的重霄。

    那是陆终发明的手势暗号，是陆终在儿时跟其他孤儿院的孩子玩闹时创造出的手势动作，在重霄与他们一同完成赛前集训的时候，陆终曾使用过，没想到重霄仍旧记得。

    陆终擦了擦嘴，归还了餐盘餐具后，走向重霄。

    “怎么了？”

    “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尾孢有造成什么影响吗？”

    陆终这会儿还不想直接告知重霄她的腺体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便只是摆手，语气自然：“恢复得不错，下午的训练你不也看到了？”

    重霄不意外陆终这样的反问式答复。

    “有些事情需要与你谈谈，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跟在重霄身后，走出几步确认了对方的前进方向，陆终便与重霄并排而行。

    二人谁也没有先一步开口，陆终的心情算不上忐忑，但也并不放松。

    重霄行走时左手的摆动幅度远小于平日正常行走，这证明他的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左手自然垂下时能够触及的左口袋边缘，也表示那里放着什么重要、需要时刻注意的东西。

    只不过具体是什么，陆终还真猜不出来。

    不过能够肯定，不是什么武器。

    二人走进了寝室楼，重霄抬手，指尖掠过了他们的寝室所在的三楼的数字，落在了数字八上。

    楼层数字跳动，每增加一次，陆终的心就更沉一分。

    出了电梯，二人的脚步在安静异常的八层显得格外清晰。

    “这不是8-26寝室吗？不是说不让靠近？”陆终有些警惕地看向这一层的其他寝室。

    再次来到8-26所在的这一层，陆终细致环视一周后才发现这一层本就没有学生入住，她第一次来到这一层时，因为有些着急找到她被分配的寝室，根本没有注意这一层是否有生活痕迹。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陆终再次发问，她看着重霄的背影，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目光扫过重霄的棕褐色卷发，看到了藏在衣领后、贴在后颈的抑制贴。

    回忆似乎带动了嗅觉产生了通感，她回忆起重霄那特别的信息素，无声叹气。

    重霄似有所觉，拢了拢衣领，没有回头，只是盯着8=26已经落了灰的门牌。

    “之前我已经察觉了，但听百卯教官提起，我才确定我当初看到的并非错觉。”重霄的答非所问，但已经隐隐让陆终察觉到了一丝紧张。

    重霄缓缓转过身，对上陆终那双缺少了阳光照射，就会显得无比幽深阴暗的黑蓝双眸，那片只有在阳光下才会显现的汪洋，此刻如同深不可测的海沟。

    “我与柳烁为旧识，知晓你救了她的事情，这也是我愿意协力羲和上将陪你们完成赛前集训的原因之一，我想亲眼见一见你，不过我也是刚刚才得到了其他关于那一天所发生的暴徒抢劫事件的后续调查结果。”

    重霄回忆着调查结果上对陆终的个人信息以及当时状态的记录，眼中神色更显严肃，声音也愈发冷冽。

    “我想知道，一个已经被确认死亡的B级女alpha，是如何复活，又是如何将精神力变为S级的。”

    重霄的话如乍响的铜钟，“嗡”的一声将陆终全身心的戒备调动。

    陆终不知道这一层是否有监控设备，为了防止重霄说出更多“秘密”，她，出手了。

    仅在一息之间。

    重霄只觉领子一紧，窒息感瞬时涌上，紧接着口鼻便被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捂住。

    重霄不由得后退几步，后背撞上了8-26的房门，好歹陆终慌忙之中还记得给重霄垫那么一下，没让重霄的后脑勺直接磕在门上。

    她只是想阻止重霄说出更多或许会被监控记录、监听的话语，并非真的想伤害他。

    挣扎之中也不知是谁的衣服或是手肘带到了8-26的门把手，一声突兀的“咔嚓”声响起后，8-26的房门，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