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陆终？试炼赛全队存活的火之旗队长？看着确实不好惹。”

    叽叽喳喳的声音自陆终入队后就未曾停歇。

    原本的报到集合日在明天，谁也没想到会提前一天要求集合。

    陆终甚至不用主动赶去集合地，飞行器直接根据终端定位抵达收到集合命令的学生附近。如此急切的召集也减少了陆终自行前往集合地必须先躲避边缘地带出现的未知虫族的风险。

    坐在飞行器中，陆终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边缘地带，想着那位因人类的鲁莽与愤怒而牺牲的鲸族、想着躲在仓库的人类是否会相信军队、想着那些被中心城区带走的失踪人口……愈发觉得人类的社会无比复杂，人性也远比鲸族的类素难懂得多。

    “不好，她看过来了。”说话的准军校生给了自己同伴一脚埋怨道：“让你小声点儿你不听。”

    陆终看着刚刚说出“全队存活”的那名准军校生，内心涌起几分自责。

    不是对这名准军校生，而是对被虫族感染、寄生的尧光。

    虽然她清楚这人口中的“全部存活”指的是火之旗队伍没有一个人被淘汰，但知道真相的她才明白“全部存活”的真实含义与分量。

    尧光空出的名额则由被淘汰的队伍之中，综合分数、综合表现力最高、众评委投票得票数最多的学生获得。

    除了今年的这六个名额，其他同期的准军校生基本多多少少都是“关系户”，从小就接受过军事化、系统化的教学，皆是通过中心城区的内部选调拿到的入学名额。

    赛委会没有公开尧光被寄生的真相，而是以其仅一分之差未获得军校名额作为交代，对于在试炼赛中因为虫族而死亡的参赛选手，也以比赛正常伤亡作为解释。

    赛前所有选手签署的那份“生死状”，足以堵住那些在试炼赛中死亡的选手的亲属的嘴。

    死亡是既定事实，是否是因为虫族而死，只要赛委会想要隐瞒，那么除了当事人，不会再有谁知道真相。

    准军校生A：“这里这么多人，她一个边缘地带的下等民还能对我们动手不成？”

    准军校生B：“你看看她身上的衣服，那是血吧，身上还有海水的味道，太可怕了。”

    说话的这名准军校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搓了搓胳膊。

    血，说明陆终刚刚动过手，海水的味道，说明陆终不畏惧人类公认的禁区。

    这两条足以让他们对陆终产生并不是那么美好的联想。

    陆终有些无奈，和多数将福切尔军校当做理想与目标的学生一样，她也会因穿着有着福切尔军校标志的服装而自豪，但穿上作训服的第一天就以他人血液“开光”，还真不是她愿意的。

    ‘也不知道仓库里的那几人有没有被救出。’

    陆终想着，眼神瞥见了刚刚从飞行器上下来，准备入队的重霄。

    感受到前排的视线，重霄抬眼望去，目光停在了陆终作训服的血迹上。

    血迹经过海水的浸染显得更夸张了些，配合上陆终那被海水浸泡后的头发，的确像是刚刚与什么凶恶对象进行过激烈厮杀一般。

    “陆终！”

    呼唤陆终姓名的声音打断了其他人小声议论陆终作训服上的血迹的声音，比起他们恨不得离陆终有多远站多远的状态，连星和于恒就显得“不合群”多了。

    连星与于恒入队后站到了陆终旁边，注意到陆终作训服上的血迹也没多问，聊起了最近的一些传闻，凯洋稍晚才到，而白榆……早早就站在了队伍之中，但好像是在顾忌着什么，没有跟陆终打招呼。

    几人都没有提起尧光的事，似乎也默认了赛委会那边给出的解释。

    更主要的原因是陆终同样保持着沉默。

    连星和凯洋都随陆终去过事发地，只不过他们俩在还没有弄清具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被陆终催着逃走。

    他们相信尧光还活着，但为何在赛事结束之后仍旧联系不上，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想必就涉及到许多他们不能够知晓的内部消息。

    陆终作为最接近真相的人，如果也选择沉默，不告诉他们任何信息，那么也就坐实了那些信息不是他们此时需要知晓、有能力接受的。

    关于试炼赛最后那个鬼哭狼嚎“传讯”的人，连星不难猜出是陆终，但她也不想公开这个属于陆终的“秘密”。

    领队已经开始分班，学生们也停止了交谈。

    新生共36人，分为三个组，目前由领队统一带领。

    紧急集合也不是什么对于这些新生的服从性与反应能力的考验，只是新生的领队临时起意想要让这些新生随老生一同出任务，感受一下军校生除了校内的课业与训练外，需要担起的责任。

    “有人在南部近海边缘地带遇袭，上面要求我们直接来此处理，你们这些新生正好学习一下。”

    领队老师的话语中挑不出什么问题，但陆终注意到，被保护起来的人，并不是边缘地带的民众，而是一个穿着精致，皮肤白嫩，一看便知是从小娇生惯养哄着长大的中心城区富家少爷。

    想必这富家子弟若不是误闯进边缘地带，那么就是想要挑选“流浪宠物”。

    选一个长相、身材都不错，性别也符合要求的边缘地带下等民，带回去以满足自己的一些需求，可以是培养成保镖、司机、近侍，也可以是情人或者非完全人类。

    考虑到非完全人类在黎星的运用之广，陆终猜测大概率是非完全人类，毕竟人形AI生活助理可没有非完全人类的人类外形更有亲和感。

    只是陆终没想到，排在鄙视链最下端的东部边缘地带，竟然已经不是首选，倒不是陆终

    东部边缘地带的环境更为恶劣，因此对于能够获得生活在中心城区的权限东部边缘地带的民众会更加渴望，也就更容易被中心城区的“贵人”利用欲望去掌控。

    一向被打上“温顺”“好掌控”的标签的东部地区却被放弃了，这不得不让陆终联想其背后的真相：

    是因为中心城区的人已经知道那边的虫族灾害，还是，除了陆终所居住的近海地区，其他的东部边缘地带也已经……没有什么活人了？

    陆终没有获得任何关于东部边缘地带有虫族出没的报道，若不是今天在此地遇袭的人是中心城区的有身份的人，恐怕虫族袭击人类的消息，仍旧不会被爆出。

    领队老师：“负趋光性虫族，筐蛇尾，常于夜间出没捕食，但极度饥饿下也会在白天狩猎，身躯全数藏于沙土之下，将用以捕食的口器暴露，只有缠住猎物，瞬间破开皮肉，将口器钻入，能够在一到三分钟内，完成捕食。”

    更详细的信息，领队老师并没有告知，但陆终知道，她亲眼看到过，也听那个遇袭的beta描述过。

    筐蛇尾口器尖端有倒刺，喙管会释放毒液麻痹猎物的行动。

    借助飞行器的观测窗口，俯瞰地面，能够看到形似筐蛇尾一般的巨型虫族，但陆终所熟知的筐蛇尾可没有如此凶悍，也没有如此巨大的身躯，地球上的筐蛇尾只是普通的海洋生物，而在黎星却成了虫族。

    筐蛇尾散射状的肢体延伸至七分之一个临海边缘地带，每条肢体的中端都会有一条口器。

    那口器的模样陆终很是熟悉，前不久她正面与之对抗过，但那时地面之上只有口器，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在地面的沙土之下还隐藏着如此庞大的身躯。

    夜间活动、进食的方式、主要攻击beta……陆终猛然想到了试炼赛的赛前集训时，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个女性beta。

    如果是被筐蛇尾猎食，只剩下衣物与装备，也就说得通了。

    恐怕筐蛇尾更愿意攻击beta也是因为不会再进食后，被人循着残留的信息素气味找到主体躯干的藏匿之处吧。

    如此一想，其实虫族早就苏醒了。

    既然已经有了虫族早已苏醒的结论和“条件反射”的猜测，那么是否可以更大胆一点去联系这些线索。

    重霄正看着地面的筐蛇尾和处理筐蛇尾的战斗小队，脑子里突然出现陆终的传讯：

    “中心城的内部，或者说参与基因融合计划的研究人员，是否本就知道，虫族配合基因融合计划的条件就是食物，而食物就是人类？”

    “尧光会被寄生是因为刚苏醒的虫族还有着吃饱后完成基因融合任务的‘条件反射’，因此在捕食过试炼赛中的选手后，才会对尧光进行‘基因融合’，但因为尧光没有自主意识，所以变成了寄生。”

    “我上午去了东区边缘地带，他们说中心城区对边缘地带出了一项福利政策，但只有被选中的人才有资格参与，那些被选中的人是不是会被当作食物投喂给虫族？”

    由人类提供“食物”喂饱虫族，便可放心等待虫族完成基因融合计划，培养出具有更高战斗性、敏捷性、机动性的战士。

    “食物”正是来自边缘地带的下等民。

    发现虫族苏醒后，基因融合计划的研究人员想要重启基因融合计划，仍旧想要以过去的方式喂养、安抚虫族，却没想到经过几十年的隐世休眠，虫族的食欲根本无法轻易满足。

    吃不饱，自然就会自行捕食。

    “我们这些边缘地带的民众，生下来就是为中心城区的‘上等民’服务的，是吗？”

    陆终的质问一句接一句地在重霄脑海中响起，但重霄可不会讯音，他没办法直接答复陆终，只是继续看着飞行器下方地面的筐蛇尾，而心情却愈发沉重。

    “即便是想要更强大的战力，以牺牲同胞为代价奉养虫族，也是错到了极点。”

    陆终完成最后这一句话的传讯便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站起身。

    “你要做什么！坐好，服从命令，你们这一次的任务只是观摩，无需进入任务场地。”领队斥责陆终，但陆终却没有理会，整理起身上的装备。

    她已经听见由远及近的虫族活动的声音，那些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她再熟悉不过，即便飞行器置空时会产生并不小的气流声，陆终仍能从中感受到让她头皮发麻的虫族活动的动静。

    “报告，附近有虫族正在朝这个方向涌来，在地下。”

    陆终知晓领队根本不相信她的这句话，但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牺牲，她必须让领队意识到这是个事实。

    “您要是不相信，大可一试，让救助人员将血包连接发射器，投射至……”陆终感应了一下，确认了声音传来的方位“东南方向八百米左右的位置。”

    领队冷笑一声，一个新生还学会指使他做事了。

    “警惕与侦查异常情况的工作正在执行任务的小队中有人负责，你一个新生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连任务现场都没有进入，还判断起来……”

    “的确有异常。”

    这时，重霄也开了口。

    碍于重霄有个上校父亲，领队这时再不满，也得斟酌一下自己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不想在还未正式开学就因为一个新生而影响到后面对新生的训教威严，领队直接开启了飞行器的舱门。

    “若真有本事，我可以开这个先例，你自行加入任务执行队伍。”领队指着开启的舱门对陆终道，说完又扫视了一圈飞行器中的新生“还有谁也觉得有异常，也可以亲自去探查一番。”

    陆终扣紧身上的降落装备，跃出了舱门。

    重霄这时也站起了身，但被领队按着肩坐回了位置上。

    领队轻声在重霄耳边警告道：“重珀上校可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在这种事情上出风头。”

    安抚好重霄，又有别的学生坐不住了，先是连星和于恒，紧接着是凯洋，白榆的手扣在安全带的接触按钮上迟迟没有按下。

    重霄顶着肩头的压力再次站起，检查好降落装备后，对领队同样轻声道：“他希望如何，与我何干？”

    最后一道身影跃出舱门。

    领队气得头疼，他倒要看看这几个新生能有多大的本事。

    气归气，还是通讯了执行任务的队伍队长：“看着点，我这儿有几个学生下去了，重珀上校家的那个也在其中。”

    见陆终等人还真敢进入任务场地，飞行器上剩下的学生也顾不得按规定姿态坐好的命令，纷纷挤在观测窗口前，看着陆终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得不说，陆终这人还真……有点帅。”

    之前还说着陆终不好惹，第一天就穿着带血的作训服集合实在有些凶悍的学生，在看到陆终以及她的火之旗小队直奔虫族袭击现场，莫名觉得有些热血沸腾，要不是领队关上了舱门，再多几个人起个哄，他也想跳。

    “不对啊，怎么还差一个人……”

    角落里的白榆“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