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荷院。

    “娘子，你怎么起来了，你身子还未好。”

    “无妨。”

    比起她的身体，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裴知蓝拿了对牌让府中采买过来。

    “娘子，您想采买粮食，但如今厨房粮食还够，也不急着......”

    “冬日恐粮价上涨，早早买了备着也好。”

    府中采买自有他们买粮的渠道，会预先在粮店囤下粮，但并不急着买，就等着晚些日子再采买，好赚个其中差价，没成想新上任的裴小娘子，竟想要提前买粮。

    那他们如何从中牟利。

    采买原还想劝几句，可一对上裴小娘子那双清冷的眼，没来由的觉得害怕。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觉得这位裴小娘子身上的气息和大郎君如出一辙呢？

    采买毕竟新上任没多久，到底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大不了下回换娴娘子管采买的时候再把油水倒回来。

    然而采买取了对牌和钱匆匆去了交好的粮店，却是傻了眼。

    “什么？你说没粮了？”

    “是啊，没了。”

    “不是让你给我留一个月的量吗？现在你和我说没粮了？”

    那粮店的人面有难色，“这......前些日子有人来全买走了。我想着过几日就有送粮的船上来，也能补货，没成想那些送粮船一来就被人高价截走了粮食，如今城中粮铺大概都没粮了。”

    采买大惊，却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城中粮铺一走，真没粮了。

    只得回去照实禀报裴知蓝，当然，中间自是略去和粮店的私交一说。

    裴知蓝坐在上首，冷着眉眼，反而安慰他，“此事倒也不是你之过，想来如今冬日囤粮的大有人在，只是如此看，怕是之后粮价还会继续涨，我倒是有熟识的经济卖粮，便介绍与你认识，你与他买粮便是。”

    那采买此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好似坐在针毡上一般，已是急迫的只想将粮买来。回季府前已是城中问了一圈，各处都无粮可买，便是有，也是少量高价。

    有相熟之人偷偷与他说，前后不过几日的功夫，若不是他故意晚买，这会儿也不会愁着买不到粮。

    这会儿听裴知蓝说有口径买粮，自是欣喜无比，也不敢细想，忙前去交接买粮。

    原还以为价格会很贵，没想到竟是和涨价前差不多，那粮更未掺水作假。

    到这里，已不敢轻视这位刚接手采买的裴娘子，看来这位小娘子手上资源颇丰，又是懂价之人，不敢再在人前卖弄，也不敢在账上弄虚作假。

    将粮送入侯府，也算了却裴知蓝一桩心事。

    裴知蓝这里管采买倒是没出什么纰漏，大厨房那里却是烟熏火燎的颇有些人仰马翻。

    梅月娴被底下娘子顶撞，哭了好几场。

    说是那厨房管事娘子每日都要弄出好大一番动静。

    裴知蓝带人刚走到大厨房，便见梅月娴眼睛都是红的，可怜兮兮的和丫头站在灶台做糕点，中间隔了几个大灶，与另一边厨房里的人泾渭分明。

    “娴娘。”

    “裴娘，你怎么来了？”

    梅月娴手上还沾着粉，眼角微红，原是艳丽如牡丹的颜色，这会儿不像牡丹，反倒像只脆弱的兔子。

    裴知蓝看了眼厨房的管事娘子，不见主事的方娘子，只有几个婆子在里头，在一旁择菜，也没有给娴娘帮手的意思。

    “娴娘在做什么，好香。”

    提到糕点，梅月娴露出一点笑意来，将一旁蒸笼打开，一股栗子混合蜂蜜的甜香弥漫。

    “是栗子糕，裴娘要尝尝吗。”

    梅月娴说完又有些忐忑。

    这几日她被这厨房的方娘子弄得颇有些神经脆弱，曾经的傲气也被折腾散的七零八落。她在管家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

    裴知蓝应了一声，在她小心翼翼的神色中拿起一块栗子糕品尝。

    梅月娴见裴知蓝身旁的素锦欲言又止，恍惚才想起来这位裴娘子身子不好，栗子这类不容易克化的食物该少吃才是，她一时给疏忽了，忙想阻止，却见裴知蓝已是吃下一块栗子糕拿起第二块栗子糕，对着她笑道：“娴娘做的糕点可真是好吃，忍不住就多吃了一块。”

    吃完栗子糕的小娘子神情温柔，眸光清明，说出的话轻声细语，却又忍不住让人信服，仿佛她做的糕点真的好吃到让她忘了体弱不可多食栗子的忌讳，但她分明看见刚才裴知蓝朝素锦摆了摆手，素锦才没有将话说出口。

    裴知蓝今日来厨房，实是有事要做。

    近日上京买不到粮食，更买不到柴炭，便是要买也只能靠入城的农户那里散买。侯府的粮食虽够这几个月吃用，但她仍不觉稳妥，又采买了不少秸秆和肉来。

    这肉便是想让厨房做成腊肉储存。

    肉价不低，采买拿到对牌时还心惊这“新官上任”可真是会花钱，之前是粮如今是肉，哪个都不是小打小闹的买，全是大批量采买。

    裴知蓝吃完栗子糕，把来意与娴娘一说。

    梅月娴已是皱起了眉，“并非我不愿意，而是......”

    两人正说着，便见管事方娘子姗姗来迟。

    方娘子一听裴知蓝来了厨房，心里一惊，她可听说了这几日那油头的采买被这位娘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进到厨房，又见几大框鲜肉摆在地上，眉头皱得能夹死五六只苍蝇。

    “方娘子来得正好，这里是刚采买来的新鲜鹿肉，还要让娘子劳累则个，做成肉干。”裴知蓝面上三分笑意，见娴娘为难，替她开口。

    厨房的婆子们看到这么大批肉来，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平常府里吃肉干，也不过是偶尔几道菜，哪里会有这么多肉送来的，若是做起来，没有几日的功夫下不来。自娴娘子来了厨房，方娘子纵着她们躲懒，已是许久不曾做大活了，这会儿听闻要做这许多活，自然不欢喜。

    “娘子，这么多肉都做成肉干放着，吃不吃得完另说，也不能日日吃啊。再说，厨房也没几个人，给主子们做饭就花去大半时间，剩下的空闲也来不及把这许多肉做了。”

    方娘子一脸为难，明里暗里的推脱。

    反正就是怎么累怎么苦怎么不得闲的一通说。

    梅月娴刚领到厨房的差事，也想过好好做一番成绩出来。

    但这侯府奴仆早已是入了米缸的老鼠，贪懒成性，何氏在时还能压制，如今换了两个年轻娘子，自然是偷蒙着来。

    梅月娴不过是寄居侯府的女娘，上头只有和离的母亲，便是亲姨母侯夫人却也是不管庶务的，且还病着轻易不见人，哪里管得住这帮懒惯了的仆妇。便是何氏当年刚管家，也是季太夫人坐镇才慢慢上手。

    “放心，也不让你们做。”裴知蓝微微一笑。

    什么意思？

    方娘子一愣。

    便见裴知蓝喊了身后一人出来。

    “这位是小舅母的身边的许娘子，做肉干一事便由她负责。”

    厨房娴娘的事情，何氏自是听说，原本想亲自去敲打。裴知蓝见何氏人憔悴的不行，还要主动去大厨房说这事，便主动献上一计，问她要了身边会做菜的许娘子过来。

    大厨房掌管整个侯府六百多人口饭食，其中油水自不可估量。

    方娘子仗着祖上手艺，把持大厨房十来年，如此猖狂，还不是因为侯府主子们吃惯了她做的大菜，也没想着找人分她权。

    左右她能把菜做好，有些小毛病也没什么要紧。

    但如今几个年轻小娘子管家，她以娘子们年轻不懂为由看轻她们，这便大有问题了。

    何氏冷笑：“我吃她这么多年的菜，早也吃厌了。裴娘你放心去做，万事有我担着。”

    许娘子是她陪房，有一手灶上手艺，平时在她院子里的小厨房做活，当即就领了人交于裴知蓝。

    裴知蓝这话一出，方娘子还没明白过来，这做肉干的事情就交到了别人手里。

    可她这会儿就是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许娘子的手艺不比方娘子差，想来要不了多久，厨房的人就会发现，没活干的日子，迟早会被排挤出大厨房，要想继续呆在大厨房，就得主动找活做。

    既要做活，变得以许娘子马首是瞻。

    裴知蓝将许娘子交到梅月娴手里，又将何氏的赏银对牌交给她，“等肉干做好，自可给她们赏银。”

    至于怎么给，梅月娴不是蠢人，自然知道就是要当着方娘子和那些偷懒仆妇们的面给才好。

    这对牌是裴知蓝特意为梅月娴要来的，希望她能把握住这立威的时机。

    也不知道方娘子会不会后悔今日没有主动接下肉干的活，以至于后来彻底失去了厨房大权。

    -

    “娘子，你买那么多秸秆做什么？”

    素锦这几日跟着裴知蓝一通忙活，不是买肉就是买稻草秸秆的，肉她知道是用来储备吃的，那这稻草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裴知蓝坐在桌前算账，采买的事有大有小，皆事需得细致不出差错，下个月便是由梅月娴来管这个事，她想着将一些事详细记录下来做成册交给对方才好。

    “这些稻草秸秆买着没用才好。”

    “啊？买了却没用，我不懂。”

    裴知蓝推开窗，外头又下起了雪，上京的冬日，来了。

    -

    连下三日大雪。

    上京城中一片银装素裹。

    裴知蓝挂心花庄的事，雪停之后便套车去了花庄。

    比起人来，这些花更娇气的很，冬日里一个不慎，来年就无花可赏了，梅花倒还好，本就是这个季节的，主要是一些春日的花苗可不能让它们冻死了。

    之前挂心梦中之事，倒也没顾得上这些花，只让人建了大棚，这次她空下来，得去看看花庄如何了。

    马车是府中套的，外头冷，一来一回没的折腾人，裴知蓝便只带了素锦一个丫头和四个侯府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