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禾望了她一眼，转动轮椅掉头就走了。
奚苗苗眨眨眼，转头问莫秋恬：“他什么时候来的？”
莫秋恬摸着下巴：“没注意，应该在你夸别的男人的时候吧。”
“......”
三月，莺飞草长。
一个星期后，稻谷种子已经冒出了小尖尖，成了一片绿意盎然的小秧苗。
柳小陶挽着裤脚，把盖着的油纸掀开，让它们透透气，省得闷坏了。
“嫂子，这个草真能长出吃的？”
奚苗苗：“.....对。”
“好吃吗？”
“.....好吃的。”
“哦。”他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奚苗苗，欲言又止。
低头干活，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柳小陶深吸一口气，最后鼓起勇气道：“等我哥的腿好了，你是不是就不用我做工了？”
“你还想做吗？”
“想的。”柳小陶有些腼腆，带着点小期盼，“可以吗？”
奚苗苗没马上回答他，只道：“回头我问问你哥。”
“嗯，谢谢嫂子。”
既然要问他哥，那起码在嫂子这里是可以继续做的，想明白这点，他手上的活都轻快起来。
回头他娘那里也好交待。
奚苗苗有些头疼，想着一会要怎么开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柳禾在有意躲她，有时候看见他在后院，招呼都不打扭头就走，常常把她弄的莫名其妙。
一个屋檐下住着，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星期居然没说过十句话，仅有的几次还是刚好撞上，奚苗苗主动开的口。
“太难了。”奚苗苗苦着脸。
到家的时候，奚云梅跟曹大忠在院子里晒被子，柳小豆跟毛豆在一旁玩，奚苗苗推门进来，进厨房看了一眼，没见着柳禾，问道：“娘，柳禾在哪？”
奚云梅指指房间：“一早上没出来，也不知道在里头做甚，这伤了腿是越来越懒了。”
柳小豆跑过来，道：“姨娘不是的，我哥昨晚没睡好，刚刚才睡一会，我哥可努力了，你不要说他。”
兄控柳小豆容不得别人说他哥半句不是。
奚云梅笑了，摸摸她的脑袋：“好好好，那你哥大半夜不睡觉，在努力甚？”
柳小豆歪了歪脑袋，说道：“好像在看书。”
“大半夜看什么书？”奚云梅惊讶道：“还有你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早上进去看见的，那书就在他手边，他都睡着啦，眼睛下都是黑的。”
奚云梅哼道，“这又作的哪出。”
柳小豆天真道：“我哥说了，人不多读书，以后只能靠蛮力种田。”
奚苗苗：“......”
两人还在对话，奚苗苗感觉有一股热气朝天灵盖上冲，却不得章法，找不到出去的路，以至于她现在头脑一热，一脚踹开了柳禾的门。
果然！
她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只觉得这一个星期以来，原来柳禾一直都在生着闷气，并这么折腾自己。
当然，看书是好的行为，她也很赞成，有空就该多读书，但也犯不着大半夜不睡觉，拖着条伤腿熬夜看吧，还整宿整宿的熬，把人都熬憔悴了。
心里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跟她说出来？
不出意外，柳禾被惊醒了，这么大的开门声直接把他从床上震了起来。
奚苗苗反手又一脚把门踹上。
看着一脸杀气腾腾的奚苗苗，柳禾被吓住了。
他哑着声音，“你怎么来了。”
奚苗苗刚才气势挺足的，但这会理智回陇，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柳禾，终于想起了男女有别这四个字。
柳禾见她不出声，也反应过来，扯过一旁的外套披上，把身上睡皱的里衣整了整，耳根通红。
气氛突然暧昧。
奚苗苗脑袋不热了，换成了脸有些热。
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你说。”柳禾脸上平静，看不出喜怒。
“你.....”突然就卡了壳。
对啊，她是谁，她在哪？
她刚才冲进来是想干嘛来着？
“......”
你为什么要熬夜看书，我之前说的话不是针对你，你腿现在怎么样了。
一串串话头到了嘴边，又止住，最后蹦出一句：“柳小陶说想继续在这里帮工，我想让他留下来。”
柳禾：“......”
望着柳禾以肉眼萎靡下去的神色，奚苗苗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说什么不好，偏偏挑这句。
你问人家吃早饭没也好啊。
柳禾低下头，把床头的书拿过来打开，不咸不淡道：“我知道了，你既已决定，不用再特意来告知我。”
奚苗苗有些奥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你商量来着。”
这是商量的语气？
柳禾抬头道：“既然你说商量，那我要是不依呢，你会听我的吗？”
不会。
奚苗苗下意识闪过这人念头。
等秧苗好了，还要锄地插秧，菜地里的活本来也不少，他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到时候还要送菜，隔两三天就得跑一趟，哪有这么多时间，他又不是三头六臂。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也看到了，那水稻种子刚下，已经冒头，再过月余，就该种了。”
“嗯。”
奚苗苗有些无力，索性直接把话挑明，“你最近在闹别扭吗？还是在生我的气？”
柳禾拿书的手一顿，没抬头，“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那就是有。
“你在气什么。”奚苗苗道：“你说出来，我们把问题解决了。”
柳禾半响没出声，奚苗苗接着道：“是那天我说的话吗？我不是针对你，我在说我自己。”
“你很好，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
一种无力感涌上她的心头，话都推到面前了，就不能顺着台阶下了就得了。
这别扭性格真是让人抓狂。
奚苗苗只能顺着他的话，一句句抽丝剥茧，“你哪里不好？”
“我手不够巧，只有蛮力。”
“......”
“我身上没有书卷气，只有一身糙汉粗鄙之气。”
“......”
“削个竹子，还割了手。”
“.....”
“补个油纸，还摔了腿。”
“......”
“我只是我娘为了几口粮，把我卖给你家的赔钱货。”
“！！！”
奚苗苗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抢过他的书，“你在胡说什么？”她气极，“你有你的优点，有别人比不上的地方，你别妄自菲薄。”
奚苗苗耐着性子，“你怎么能拿自己的短处去与别人的长处比？”
柳禾终于抬头望向她，带着一股义无反顾，“我只是想，以后一直陪在你身旁的人是我。”
奚苗苗心疼一颤，心脏像突然被捏紧，一阵阵悸动撞击着胸腔，汹涌又澎拜。
她胡乱应了一句，落荒而逃了，就跟背后有人追一样，三步并作两步，拉开门跑了出来。
背后的目光如有实质，一直如影而随。
门在身后关上，她暗暗吐出一口气，一抬头，就看见院子里一群人都跟定身了似的，全在望着她。
“......”
最后是奚云梅率先回过神：“哦哟，苗苗你做甚？柳禾惹你生气啦？”
“没有。”
“那你揣门做甚？踹坏了不还是你掏钱修？”
“......”
奚苗苗无奈道：“我没生气。”
柳小豆歪着脑袋，“嫂嫂你说慌，你脸都气红啦。”
“......”
算了算了，这一屋子人今天都不宜再相见。
不想再见人的奚苗苗跑了。
收了两件衣裳就进城去了。
莫秋恬看着从天而降的自家姐姐，下巴都惊掉了：“姐，你多大了，还玩儿离家出走？”
“滚蛋，你才离家出走。”奚苗苗端起一旁的茶盏灌了几口冷茶，心里乱撞的小鹿终于没那么躁动了。
“我来住两天，晚上一起挤挤？”
“行啊。”莫秋恬朝她挤挤眼：“家里老公孩子不要啦。”
原本已经有些平复的小鹿，又因为这一声老公而再次乱撞起来，奚苗苗瞪了她一眼，怒道：“干你的活儿去，我进城办点事。”
“好吧。”莫秋恬起身，把自己卧室让出来，“有什么需要再喊我。”
门轻轻关上，奚苗苗松了一口气，心又开始慢慢焦灼起来。
他们会不会多想，柳禾会不会乱想。
毕竟自己走的太匆忙，又是胡乱找的理由。
稻谷种刚下，怎么都不是能走开的时机啊。
“啊啊，早知道就不跑了，多大事啊，至于吗？”奚苗苗突然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想着要不过一晚就回去算了。
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跑，真不是她的作风。
有本事，正面刚啊。
“哎。”
算了，来都来了，顺便买点东西回去罢了。
奚苗苗休息了一会就出门去了，逛了一会就觉得兴致全无。
在路边随意吃了点东西，便回去了。
莫秋恬刚好下班，两人又去后厨弄了点吃食当晚饭，天就已经黑透了。
这里不比现代，黑夜跟白天一样，哪里都亮堂堂，这里天黑以后街上基本没有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有些甚至已经熄火睡觉了。
“我的天，你每天下班后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呀，没手机又没网，强行入睡？”奚苗苗瞪着床幔顶上的一个小黑点，眨眨眼，“太难了。”
莫秋恬笑了，“说的好像隔了一个镇的你晚上就有手机网络一样，那你又是怎么睡的？”
“可我晚上可以给豆豆讲睡前故事啊，一千零一夜还剩九百夜呢。”
“......”
“要不，我也给你讲两夜？”
“.......”
你赢了。
第二天一早，奚苗苗起来的时候，莫秋恬已经上班去了。
她慢吞吞洗漱完，正准备上街溜达，就看见去而复返的莫秋恬急冲冲推门进来，“姐，姐，姐夫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