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了医馆，这会正值响午，医馆里没什么人，那位女大夫正想吃饭，就看见柳禾背着一个女人进门来。

    “请坐。”大夫指着面前的凳子，“哪里不舒服？”

    吴秀芳已经醒了，此时似是顾忌自己儿子在场，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奚苗苗见状，走近几步在大夫耳朵说了几句，大夫了然点点头，“需要回避吗？”说话朝着柳禾。

    柳禾淡淡道：“不用，她是我娘，我有权知道。”

    吴秀芳闭了闭眼，“随他吧。”

    大夫没再说什么，帮她把了脉，轻声说：“扶进来我看一下。”

    奚苗苗把人扶进去，柳禾在外面等。

    他像个木桩一样站的笔直，眼睛直直的望着那扇门口的帘子，脑海里突然放的很空，什么也不想。

    店外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但此时他却不觉得吵闹，因为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进不了他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出来了，他猛然抬起头，看了奚苗苗一眼，奚苗苗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轻轻的朝他摇了摇头。

    是活不成了吗？其实柳禾是早有预感的，她这病一直断断续续的不见好，整日整日的痛，柳小豆说娘亲已经有两三天没下过床了，每天都是吃剩下的馍馍。

    然而没人来告诉他。

    父亲死的早，在他还没懂多少事的时候就走了，等他懂事了却没多少时间去想念，每天为了如何多挣几文钱，如何活下去而忙碌，奔波，每天都有无穷无尽的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饥饿和劳累，几乎要把他压跨。

    然而刚长大，在他以为日子会好转的时候，母亲也病了，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生病，他又为了给她治病，为了妹妹能活下去，被母亲用点银子和粮面卖了，卖给了那时候的奚苗苗当上门女婿。

    从此过上了另一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好在那种日子没过多久，奚苗苗突然转了性，赊账给他买床，给他发工资，家里有好吃的好用的都不会亏待了他，让他觉得自己跟她是平等的，而不是低人一等的物件。

    她像换了一个人，不再打他，不再骂他，甚至对他有说有笑，关怀备至。

    这日子是真的越过越好了，他想，他希望这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可命运却总是捉弄他，看不得他好似的，总在他生活好转的时候，当头给他来一棒子。

    比如现在，这个生她养她的女人也要死了吗？

    “走吧。”他上前背起吴秀芳，轻声道：“回去好好休息。”

    回去两人都没说话，奚苗苗欲言又止了几次，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话不多总是把情绪闷在心里但他其实是个很细心体贴的男人。

    快到家时，奚苗苗问：“你有何打算？”

    柳禾低着头，给吴秀芳掖了掖被子，半响才道：“这段日子，菜地让你爹帮忙打理一下成吗？我得空再回来帮你。”

    都这时候还想着菜地，奚苗苗一时有些五味杂陈，“不用管菜地了，你先照顾好你娘，豆豆，要是她愿意的话，就留在我这边吧。”

    “好。”

    柳禾带着吴秀芳回去了，奚苗苗一连几天都没见到人，只偶尔在柳小豆哭闹的时候把她接过来几天，然后在柳小豆吵着要回家的时候再把她送回去，只在这种时候，才能见到柳禾。

    柳禾瘦了许多，短短几天，脸都有些凹进去了，眼睛下还有一片青黑，想来是夜里也没睡什么觉，也不知道熬了多少天，还要熬多少天。

    柳禾看见她，朝她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菜篮子，帮她把肩上的雪花拍掉，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看看有没需要帮忙的。”奚苗苗拢了一下披风，冰冷的雪花进入她脖子，冷的她直哆嗦。

    “不用，你回去吧。”

    奚苗苗看着转身走掉的男人，定在原地踌躇不前。

    这样的日子到底是没熬多久，五天后，柳小陶带着柳小豆过来，顺便告诉她，柳禾母亲走了。

    这几天要忙着后事的事情，顾不上柳小豆，等出殡的时候再把人送过去，送自己母亲最后一程。

    奚苗苗听完后，愣了一会，久久才回过神来，那个之前还在她家吃饺子跟奚蓝玉吵架的女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了吗？

    虽然跟她没多少感情，但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有些唏嘘。

    不过早点解脱也好，愿另一个世界没有病痛。

    因为吴秀芳不是本地的，是外地过来的，所以村里的宗祠与她无关，以后牌位也进不了那里，柳禾自己作主，一把火把她母亲的遗体烧了，然后在后山挑了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就埋在那里。

    古时的人死后基本都是土葬，讲究一个入土为安。像柳禾这样把人烧了的，却是少之又少，所以少不了被人在身后说他不孝，然而柳禾一概不管。

    出殡那天，奚苗苗也去了，她牵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柳小豆，跟在捧骨灰的柳禾身后，一路沉默不语。

    送殡的没几个，也就柳小陶一家，和其他比较疏远一点亲戚，总共不到十个人，零零落落地走着，队伍一眼就望到头。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开始下着蒙蒙细雨，奚苗苗没带雨具，肩头不一会就落了一层。

    骨灰罐被缓缓埋上土，最终堆成一个小土坡，柳禾跟柳小豆在坟前磕了几个响头，奚苗苗想了想，也上前鞠了几个躬。

    柳小豆已经不哭了，眼睛通红，带着哭腔问柳禾：“哥哥，我们是不是没有娘了？”

    柳禾声音很冷，整个人也很冷，“嗯。”

    “那我要是想娘了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奚苗苗心里也不好受，说到底，柳禾也不过才十八岁，半大的孩子。

    “走吧。”柳禾牵着柳小豆，奚苗苗走在柳小豆另一侧，三人慢慢下山去。

    “以后豆豆就跟我们一起生活吧，她一个小孩子放在家里也不放心。”奚苗苗声音很轻，轻的怕惊醒了沉睡的山神。

    “嗯。”

    “那她跟我一块睡吧，我床比较大。”

    “好。”

    “现在直接回去吗？”

    “你先带小豆回去，我回去收拾几件她的衣服。”

    “行。”

    两人在桥上分别，一个向前，一个向后。

    吴秀芳的死似乎给柳禾造成不小影响，以至于一连半月，他都不怎么爱说话，原来还能聊几句的，现在倒比从前刚认识那会更沉默了。

    柳小豆也不怎么爱跟毛豆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了，毛豆扒拉了她几次，发现她都无动于衷后，可能意识到对方心情不好，于是也安静的趴在她脚边，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脚。

    有些伤痛的回忆只能慢慢交给时间，毕竟日子过的很快，眨眼，奚苗苗穿越到这，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这天清晨，奚苗苗打热水给柳小豆洗了脸，正准备拿早餐给她吃，柳禾挑着水桶进门来，手里抓着一张巴掌大的芥菜叶。

    “苗苗，你看这菜，是不是长虫了？”

    奚苗苗把菜叶拿过来端详了一会，发现叶子的背面长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子，饶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奚苗苗看了也一阵心里不适。

    之前就听说，大棚蔬菜极容易长虫，因为里面不管温度还是湿度都偏暖，正是这种虫子的最佳繁殖居所。

    “多吗？长这种虫子的菜。”奚苗苗把背面翻过来，发现还只是背面有，正面的叶子上倒还干净，不过，菜叶尾已经被吃出一些小洞了。

    “好几颗菜都有了。”

    “那得杀杀虫了。”

    “还是打上次那种药吗？”

    上次的药奚苗苗说从镇上买的，但他可没见过镇上买过这种药，几乎的浇上去一个小时内，虫就死光了。

    “换一种吧。”奚苗苗说道，上次那种是商城换的，吃多了也不好，谁知道有没有药性残留。

    现代人各种疫苗打的不少，而且几乎从小就吃这种打药的蔬菜，身体里早就有一套免疫系统了，而这里的人没有，吃太多，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所以这次的药得自己自制，好在之前跟外婆学过一点，用洗洁精跟植物油按一定比例兑水，多喷几次，就可以达到杀虫的效果。

    上次打的药是倒在水桶里跟水搅匀了直接浇到菜上面的，并没有喷药器，还得再做一个手动的。

    事不宜迟，这个虫子拖不得，放着不管最多两天，菜叶子都给你啃没了。

    现在还是早上，把东西备齐，晚上就能喷。

    “可以去帮我砍一根竹子回来吗？小孩手臂粗细就行。”奚苗苗对柳禾说道：“我要做一个喷药器。”

    反正以后都要用到，做一个一劳永逸，药也喷的均匀一些。

    “好，竹子的种类有要求吗？”

    “没要求，用来编竹篮那种就可以。”

    柳禾点点头，拿上砍刀就出门去了。

    奚苗苗四下看了看，发现两老都不在，于是进屋悄悄兑换了一小瓶洗洁精，又找了个瓷瓶装起来，才把它拿进厨房。

    植物油有现成的，这里平时吃的就是菜籽油，也有玉米油，茶籽油等。再用洗洁精、植物油和水按1：：10：2000毫升左右的比例兑出溶液，摇均匀就可以了。

    大概是这种比例吧，奚苗苗也记不太清，之前外婆教这个法子的时候都是按外婆自己的经验倒的，她没有经验，就兑个大概吧。

    反正清水多点总比清水少点好，毕竟清水少了，菜容易死，清水多了，最多是杀虫效果不太好，这样的话，多喷两次就成。

    奚苗苗兑了一大桶溶液，刚兑好放在院子里，柳禾就回来了。

    她上前接过竹子，用头部较粗的部份砍了一段，只留一个竹节，然后又从竹子尾部较细的部分，不留竹节砍一段，但要比粗那段长20厘米，作为手柄，细的这段需要完全插进粗的那段里，并且两者大小不能相差大多。

    左右是个细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