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门外传来之前那道有些熟悉的声音，然后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

    桑晚目光落在来人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神情：“是你。”

    面前的男人面容棱角分明，剃掉潦草的胡须，高鼻深目衬着深色皮肤，颇有几分别样的男子气概。

    可不正是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灰狼军首领，秦琅。

    秦琅俯身，二人距离不过咫尺，旁边的陈白羽震惊瞪大了眼。

    桑晚倒是很平静，任对方拧着眉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仔细打量她的脸。

    “不过才几个月，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面容尽毁也就算了，还掉进海里差点淹死，要不是他正好在那片水域眼尖发现，她岂不是必死无疑。

    桑晚：“虽然短短数月，但却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你救命之恩了。”

    秦琅：“那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桑晚：“暂时还没有想好，你们这是要去哪？”

    陈白羽一直在他们之间八卦的瞅来瞅去，闻言立刻接话道：“我们要去地族的黑水湾。”

    秦琅向他投去一个眼神，他立刻闭了嘴。

    桑晚：“你们放心，我不会举报你们的。更何况，我人都已经在船上了，也逃不了，不是吗？”

    秦琅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他也懒得解释。接着说：“你要去哪？我们不着急，可以先送你。”

    陈白羽再度露出八卦的神情。

    桑晚想了想：“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和你们一起吧，可以吗？”

    秦琅笑起来：“我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你要想好，我们灰狼军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和我们一起就是勾结反叛军的罪名，以后少不了被雪羽二族追捕通缉。”

    桑晚无所谓道：“恐怕我早就在二族的追缉榜上了，也不差再多一桩罪名了。”

    秦琅伸出手：“那，欢迎加入灰狼军。”

    桑晚把手放进他宽大的掌心，握了握。

    之后几天，她都呆在船舱里养伤。陈白羽说她脸上的伤太严重，就算有他这个妙手回春的神医，也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完全。

    陈白羽把白色的药膏涂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啧啧感叹：“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种不珍惜容貌的女子，脸都搞成这样了，居然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

    桑晚的脸上被他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膏，只露出一双漆黑冷静的眼睛。

    她语气淡淡：“我早已经历过世间至痛，毁容于我而言，不过是再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又有何可伤心的？”

    陈白羽手下动作一停，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问。

    这世道，又有几个人是一路顺风顺水，全然没有经历过悲痛的呢。

    各人有各人的伤心事。

    陈白羽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帮她治疗的这些日子，桑晚在他口里早已经打探到许多关键的信息。

    秦琅那日在她的顺手帮忙下逃开了雪族的追捕，等风头过去后，便联络之前幸存的旧部，还收揽了一部分不满雪族压迫的地族人加入灰狼军。

    这一次，他们要去地族首都黑水湾，意图拉拢更多的地族人加入组织，共同反抗雪羽二族。

    “明天就到黑水湾了。”秦琅坐到桑晚对面，对着壶嘴一口气干掉了茶壶里的水。

    末了砸吧砸吧嘴：“怎么甜了吧唧的？”

    陈白羽举着装着药材的簸箕走过来，闻言悲鸣一声：“当然甜了！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搞来的赤糖！是给桑晚补气血的，还能美容养颜呢。现在可好，全被你给喝了。”

    秦琅：“……”

    桑晚笑眯眯道：“无妨，权当孝敬首领大人了。”

    她盯着秦琅看了一会，又道：“嗯，看来这赤糖果然功效显著，首领大人这气色确实红润了不少。”

    秦琅轻咳一声，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明日就到黑水湾，正好赶上祭拜仪式，到时你把自己藏好，不要暴露女子身份。”

    陈白羽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坐到桑晚旁边连连点头：“对，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是个姑娘。”

    桑晚疑惑问：“这是为何？”

    秦琅解释道：“黑水湾的祭拜仪式祭拜的是地族先祖石真，那时地族不像如今地位低微，三族地位平等，当时先祖石真与雪羽二族的先祖为了拓展领土，更好的统治人民，约定共探玄虚洞。结果在玄虚洞中，雪族得到了藏宝图，拥有了数不胜数的财富，羽族得到神兽的馈赠，获得了驭兽能力。只有地族，不仅什么也没得到，还被一名人面蛇身的女子所害，死在了玄虚洞中。自那之后，地族才越来越没落，以至于最后成为雪羽二族的奴仆，永世不得翻身。”

    桑晚：“所以地族人便因此厌恶女子吗？”

    秦琅：“那倒也不尽然，他们只是厌恶那个害死石真先祖的蛇女。所以每年的祭拜仪式上，都要有女子扮成蛇女的模样，在祭台上被扮成石真老祖模样的人杀死，洗雪他们百年的怨愤和不甘。”

    桑晚冷笑：“真是荒谬。他们怨愤不甘，就要用一条人命去洗雪吗？”

    秦琅：“地族人的命，就是这样的不值钱。”

    他这样说着，神色却森然痛恨，放在桌面上的手紧握成拳。

    桑晚：“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不然也不会想要组织灰狼军反抗雪羽二族了。”

    “这次来黑水湾，你不是准备吸纳更多的人加入灰狼军吗，我倒是有个办法，说不定可以让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对抗雪族二族。”

    ……

    黑水湾。

    下了船，桑晚才对灰狼军的成员有了人数上的直观概念。

    粗略一看，人数不过百。仔细一数，连五十都没有。

    就这，还想共同对抗雪羽二族。

    桑晚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秦琅一直关注着她，看着她神色变幻，憋了半天，还是补了一句：“这是因为被雪族追缉，很多兄弟都死了，我们鼎盛期足足有两百多人呢。”

    桑晚：“……我有点后悔了。”

    秦琅：“后悔什么？”

    桑晚往前走去，话语悠悠飘过来：“后悔上了你们的贼船啊。”

    祭拜仪式是黑水湾每年最盛大的节日，所有人都像被打了鸡血般兴奋。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准备的人们。

    他们衣着朴素，脸庞因终日辛苦劳作变得黝黑粗糙，脸上皱纹纵横，无论男女，都一脸苦相，嘴角有着向下的纹路。

    路边的房屋也低矮破旧，道路高低不平，条件极其艰苦，和雪族的繁华精致有着天壤之别。

    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一张红纸，上面画着同样的画面。

    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将长剑刺入对面人脸蛇身的女子胸口，男人面目描画得精致，女子的面容却模糊，潦草的线条让她整得人显得滑稽。

    像画本子里固定的丑角，只为了衬托出主角的伟大。

    桑晚停在一扇门前，伸手轻飘飘的揭下那张红纸画，仔细端详着。

    “干嘛呢干嘛呢，你谁啊，干嘛揭老子的画！”

    不远处有一个男人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指着桑晚喊。

    秦琅默不作声的往桑晚身边一站，男人顿时停下脚步，谨慎的盯着他们。

    桑晚举起手里的红纸画：“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梗着脖子：“这是斩蛇辟邪图，你们连这都不知道？你们不是地族人！”

    他这一嗓子把其他人都喊过来了，一群地族人把他们二人围了起来。

    下船的时候，怕人多太显眼，秦琅就让灰狼军的其他人自由活动了，所以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在这几十个地族人的包围下显得十分的势单力薄。

    “说，你们是雪族还是羽族的？”

    周围人群情激奋，不管是雪族还是羽族，今天都必然不会让他们两个好过。

    雪羽二族欺压他们多时，今日这两个落单的落到他们手里，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正好抓来泄愤。

    桑晚突然将手里的红纸图撕得粉碎，眸光寒意森森。

    她脸上戴着面纱，一双眼却冷清幽寒，气质出众，让人心中一突，不敢小觑。

    “你们将石真先祖画成如此丑模样，还有脸在这里气势汹汹质问我们。”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怀疑我们的身份！”

    周围人听她语气严肃，话语间气势凌人，顿时惊疑不定的对望。

    既然知道石真老祖，那应该是地族人。

    所以，她刚才是因为石真先祖画的太丑才开口询问的？

    看他们的模样，难道真的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人小心翼翼的问，语气恭敬柔和了许多。

    桑晚：“我们，是能改变地族命运的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我们去祭台！”

    众人见她语气自然，不见半点心虚，内心虽将信将疑，但心中却为她的话而有些心如擂鼓。半是兴奋半是激动。

    她说她能改变地族的命运，难道祭拜了石真老祖这么多年，他真的显灵，派下使者来度化他们了？

    不管怎么样，都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