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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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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

    苏问雪随父来西坡县寻母,走出火车站时,正赶上那一年的初雪。

    她是南方深城人,有生第一次目睹厚雪末过脚踝,也是有生第一次,坐拖拉机赶路。

    人生地不熟,有热心老乡答应送他们去村里,但行至村口,老乡接到紧急电话,他家中待产妻子要生,不得不扔下他们离开。

    “这儿景色真棒,难怪你妈舍得丢下我俩回来。”

    苏囿明沉醉仰头,单手抱行李箱,让雪花落在另一只掌心。

    苏问雪对她爸摇摇头,戳戳没电黑屏的手机,转身看向周边环境。

    目之所及,灰瓦院子错落排列,白茫之中缕缕炊烟上升,勾起苏问雪的食欲。

    快到晚饭时间了。她无比怀念妈妈做的饭菜,咽着口水,推苏囿明的胳膊,“爸,走哪一边?”

    眼前是两条岔口,布局看起来都一样。

    苏囿明左瞧瞧右看看,白而精瘦的腕骨在两头摇摆,最后,他噗嗤一笑。

    “我哪儿知道?又没来过……”

    苏问雪听了一点也不意外。

    这一路在火车上,都是她在张罗吃喝,留意下车,她爸苏囿明只管吃喝,跟着她下车。别看四十岁的苏囿明皮相优越,也在音乐圈带出过几个热门歌手赚到了钱,但在生活上,他离了人照顾,一个月都活不成。

    “爸,我妈当初到底看上您什么?”

    “她没告诉你?当年,我用我的手,征服了她!”苏囿明边说,边举高右手,细润的指尖在空中弹奏一段经典的钢琴节奏。

    苏问雪被气笑,吸吸鼻子,拿纸巾擦掉鼻涕。

    她父母相识相恋的过程,就算放进小说也很匪夷所思了。

    当年,年轻的妈妈是爸爸请的到家钟点工,第一次上门时,爸爸醉酒呕吐差点噎死,被妈妈救回来。此后,两人相熟。妈妈喜欢听爸爸弹钢琴,某天爸爸弹完后向妈妈求了婚。不久,苏问雪出生。一切看似完美,但爸妈的身世差距被琐碎生活放大,矛盾不可调和。爸爸以工作和朋友为由,越来越不爱回家,甚至缺席了苏问雪的初中毕业礼。那天,妈妈哭着笑,说她丧偶了,是想着苏问雪才愿意忍耐。直到前几天,苏问雪十八岁生日,爸爸依旧没现身,妈妈提出离婚。

    追着妈妈来西坡的火车上,苏问雪和爸爸分析:这回妈妈没“闹脾气”,否则,她不会早备好行李箱,连夜离家回西坡。

    苏问雪承认,她讨厌苏囿明是生活白痴,但她更不想看爸妈分开。来这一趟,目的明确,无论怎样,她必须劝妈妈回深。为此,她在关键的高三选择转学,也算向妈妈表态。

    不过眼下,她手机没电无法联系妈妈,又指望不上苏囿明,如何找到妈妈住处,成头等难题。

    哒哒哒——

    似乎有马从后靠近,苏问雪回头看,来的确实是辆马车。

    赶马的是个当地少年,灰围巾遮着眉眼,发梢微卷。他和她年纪差不多,十七八的样儿,应该容易交流吧。

    如此一想,苏问雪扔下旁边的苏囿明,淌着厚雪朝马车走,同时,扬起笑脸对少年挥手。

    “弟弟,请问进村走哪边?”

    马车到了跟前,少年的目光在苏问雪脸上顿了一秒,然后他吁了马,勒紧缰绳,跳下了地。

    苏问雪被吓得往回退,仰起头,打量他。他腿好长,坐着不显,站着时竟比她高一大截。这个距离内,她也看清他的打扮。身上是一件深灰棉袄,成色洗旧但不脏,补丁层层叠叠,只是,他的面容过分白皙,倒与苏问雪的设想有了大落差。

    再则,他看她的眼神说不上冒犯,却绝不是好讲话的类型。

    “那个,请问,你……住这村吗?”

    介于少年的冷淡,苏问雪换了更客气的口吻,笑容也更狗腿。

    “你们做什么的?”

    少年不答反问,转过身,抓起马车上的大帆布袋,摔在自己肩上,发出闷响。

    苏问雪伸手护在少年身后,见少年纹丝不动地站稳,暗自松了气,好言好语回答他。

    “来找我妈。那边是我爸,我们从深城来,对这里不熟,想打听一下进村的路。”

    少年扛着那能装一百斤大米的袋子,往上颠了两下,里面的东西哗啦哗啦地响,听起来是石料。这能有什么大用处?

    苏问雪不明白,对沉默的少年眨眨眼,铁了心厚着脸等他的答案。

    但少年压根不看她,看向左边路口,“要进村,可不简单。”

    说了等于白说。

    苏问雪朝他背影翻个白眼,没注意一阵夹砂带灰的风吹来,她的眼睛里顿时刺疼难忍。

    “这什么鬼地方?!什么人?!”

    “雪雪……”四下游离的苏囿明终于上线。

    他扑腾踩雪跑到女儿身边,弯腰,往她眼睛里吹气,“为了爸爸幸福,你辛苦了。等事成,你妈原谅我,肯回深城了,我保证好好犒赏你。”

    苏问雪含着生理泪水,哑口无言。

    她来这,不全为她爸,心里也怨她爸,但来都来了,总归要尽快见了妈妈才能有下一步计划。“算了,我就嘴上骂骂,见妈妈要紧。”

    说着,她又看向刚才的少年,却见那人一声不吭地走了,走的是左边那条岔路。

    “爸,咱们跟上他。”

    苏囿明哦哦两声,抱起行李箱跟紧苏问雪,“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

    尽管是初见,苏问雪就觉得这少年可信,大约在她心里,对妈妈的同乡有种天然亲近感。

    “弟弟,你叫什么?”

    苏问雪深一脚浅一脚追上少年,平时缺乏锻炼的她呼吸带喘,说话费劲。

    他脚步没停,瞥她一眼,而后,看着前路,下巴往上抬了抬,似乎在笑。

    苏问雪被甩下,气喘吁吁地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搭理她,还对她有敌意?

    沿着雪路走了半个钟,苏问雪再也跟不上少年的脚程,逐渐被甩远。而他隔一段就在路边歇一会,看似在悄悄等她。

    “谢了,弟弟。”

    苏问雪又一次赶上,老道地对少年笑,这才注意到他们脚下的路被清理过,行走方便许多。

    一会,苏囿明也上来,他比苏问雪的喘气声更大,扔下行李箱,撑着膝盖不说话。

    苏问雪帮他顺背,“爸,妈妈家具体在哪儿?”

    一开口她就后悔,苏囿明答得上来才有鬼。

    “要不先找地方给手机充电?”苏囿明自己拿纸巾擦额头的汗,诚心建议。

    苏问雪停了手,笑望着他,“爸您想想吧,咱们一路给妈打了多少电话,她接了一个没?”

    “没有,”苏囿明抿唇,沉默。

    “你们确实从深城来?”

    这时,本该走远的少年主动与他俩搭话。

    苏问雪定睛看他,在他黑亮的眼睛里看到希望。

    她一大步上前,握住他宽阔的肩,“你认识我妈?”

    “嗯,继续跟我走,”少年说完转身,脚步嘎吱嘎吱,扛石料的背脊落拓。

    不觉中,苏囿明喊“雪雪”,“走吗?我看这小子不像坏人。”

    苏问雪回神,苦笑了声,“他比您靠谱多了。”

    在陌生的地方接二连三遇见好人,这给了苏问雪一种冥冥错觉。她那时笃定以为,她可以劝和爸妈,把妈妈带回深城。

    “妈妈!”

    母女相见,本应温馨的气氛,因苏囿明的存在变得尴尬。

    这次离家出走事件的罪魁祸首苏囿明,甚至不敢走近妻子,站在一米开外,对妻子李娟问候一声,“你好吗?”

    “你不来就还好。”

    李娟没给好脸色,握着苏问雪冻红的手指,哈了几口热气,“你爸癫癫的没正形,你怎么也跑来了?不上学不高考了?”

    苏问雪往李娟的怀里钻,“联系好转学了。妈妈,我好想你。”

    三言两语,叫李娟哽咽。她叹了口气,边擦眼泪边催父女俩先进屋。

    厨房里有热菜热饭,李娟端上了桌,一家三口围坐。幸好她今日休班在家,才没让父女俩跑空门。

    桌上,冷战中的夫妻俩没话可讲。

    苏问雪夹在中间,吧啦吧啦不停,说路上的辛苦,火车站的初雪,热心老乡的护送,最后,再替爸爸讲两句,说妈妈走后他一晚没合眼。

    李娟并不接话,安静地给她夹菜。

    苏问雪看看苏囿明,他苦着脸瘪嘴,一脸无助。

    “妈……”

    苏问雪继续努力,双眼也没闲着,在这个陌生的新家环视。

    太简陋了。

    除却基本的桌椅、灯泡,客厅里连电视都没有。两间卧室,一大一小。小的里面闲置着,灰尘满地,大的那间摆有一张一米二的床,床品灰白,也许不是原色,是用旧了。衣柜门也破了个大洞,临时用木板补上的。

    苏问雪看不下去了,猛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

    前几天妈妈离深那么坚决,谁能想到如今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

    “李娟,能和我谈谈吗?”

    啪的一声,苏囿明放下了筷子,认真看着要离婚的妻子。

    苏问雪见妈妈起身,忙伸手摁了下她的肩,很轻的力度,却足以让她留下听一听爸爸的忏悔。

    “跟我回家好不?你在这里一点都不好。”

    门缝里,飘出苏囿明的开场白。

    苏问雪没走太远,靠在外面的墙边。

    天彻底黑了,雪没停,风很冷,她拢紧围巾,蹲下去抱住膝盖。

    “这里没有你,我活得很轻松。请你快点签协议,滚出我家。”李娟不给苏囿明留半点余地。

    “好吧。如果你想住这,至少打理打理,不是最擅长整理家事吗?”

    “闭嘴!我确实不如你有见识,但你这样的人该和音乐过一辈子,根本不配拥有家庭和妻儿!”

    “……也许我不该来找你,可我现在知道你很惨,怎能不管?”

    “够了,够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自以为是。如果没有对门的秦老爷子收留我,我连这样的家都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娟,你告诉我,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苏问雪对此也很好奇。

    她往门缝走了两步,把耳朵紧在门板上。

    哐啷一声。

    院子里有人关了窗。

    苏问雪扭头,对门亮灯的窗后站着个少年,正是白天为她引路的弟弟。

    妈妈说过,对门爷爷姓秦。

    “小秦弟弟,真巧,你也住这院啊!”

    苏问雪扬手,挥得很小心,怕再惹少年反感。

    被称呼小秦的少年打开窗,手撑在窗台,默了一会才说,“院里风大,小心着凉。”说完,重新合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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