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凌霄终于看清了王座之上的身影。

    衣着华美的熟悉面孔似乎正在沉睡，闭目端坐于王座之上。与凌霄一模一样的眉眼不知是由于装扮还是不同的经历，带上了几分连杜皇都不及的杀伐果决。正气与威压酝酿在英气的眉间，使得有幸得以见识对方真容的人心中不得不生出几分庆幸。在垂眉闭目的情况下都能在王座上察觉到无法直视的威压，倘若这位无名的王者睁开眼眸，以魂灵涤荡四方，必然会带来更加无法高攀的神威。

    凌霄对与自己面容相同之人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在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之后，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王座背后的图腾之上。

    由于为了解决完美生命体的事情，她已经彻底融会贯通了积紫城继承人所学习到的全部知识，还主动去往图书馆查询了许多资料，因此对于波浪海洋一系列的图腾都有了更加深刻的见解。

    她完全能够确定奢华王座之后环绕着的浪花波涛与云苍城的标志有八成以上的相似之处。甚至能够称得上是同一个原始纹样经过演变从而发展出来的不同分歧。云苍城的标志重点在于海水区天然的地理位置以及海水的颜色，为了让波涛摒除一切危险，还美化了不少，但依旧着重强调了水的特质。好让看客都能成功理解到海水区对于魂书族生存做出的伟大贡献。

    但此刻出现在凌霄眼前的相似纹路却故意弱化了水波的颜色与特质，使得明明所描绘的似乎是与海水相关的信仰，却呈现出了类似风波的感官。若非曾在云苍城见证过相似的图文，凌霄说不定还会疑惑这到底应该算作波浪还是算作风向。

    她略过海浪波纹的问题，想要接着观察更没有明显类别的鸟类图文。然而留给她的时间却已经所剩无几，漆黑的雾气再一次弥漫开来，彻底遮挡住了凌霄的视线。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尊贵身影恍若无所察觉，依旧双目紧闭沉默不语。任凭不知名的力量再一次切断了自己与凌霄之间的联系。

    意识到时机尚未成熟的凌霄没有过多追求。既然她和不知名的同位体之间已经建立了如此稳固的联系，自然也就不急于一时。毕竟如果真是十万火急的事情，那么自己现在一定一睁眼就已经到达了那位同位体的世界，不可能还任由自己这样可能帮上忙的存在在外漂泊。

    凌霄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度邪真君的身影。

    不过梦中世界本就变化多端，出现任何幻象都有其相应的道理。度邪真君的现身也是如此，必然不可能是自己的感知出现错误。

    那道模糊的身影远远冲着凌霄抬眸。她穿着洁白的长袍，遗世独立成为了昏暗世界中的唯一光彩。隔着遥远的世界与距离，度邪真君轻飘飘看了一眼已经被云雾彻底遮盖的王座。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

    凌霄不想向度邪真君这位资深谜语人提问，因为肯定会得到现在的自己根本参不透的回答。与她心有灵犀的度邪真君脸上似乎一闪而过几丝笑意，再看过去时却又恢复了一贯以来仙风道骨所必须的淡薄眉眼。

    明明都是相似的面容，度邪真君的淡薄与沉睡那一位的凌厉截然不同。倒是传递消息时，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只会说谜语，也算是殊途同归，都被凌霄纳入了不想沟通的范畴之内。她宁愿听度邪将军为自己鼓掌，都不想要从度邪真君嘴里听到新的谜语。毕竟一切归纳到一起，就又变成了玄之又玄的天机不可泄露。

    度邪真君不用细想就已经感受到了凌霄对自己的嫌弃。她淡然一笑，长袖一挥，自己主动挥散了自己若隐若现的身影，化为白雾消失在了凌霄的视线之中。

    与此同时，凌霄这个参不透到底想要传达什么信息的梦境也彻底破碎。独留凌霄一人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迎上了被阳光照射得洁白无比的天花板。

    凌霄决定不去想那些弯弯绕绕暂时还得不到具体线索的情报，换好了衣服以后赴约前往与江云章所约定的地点。

    她敲门时刚敲响了一声，眼前的大门就立刻敞开，出现了主人紧张异常的面孔。

    江云章心情放松神色如常时，这张俊秀的面庞好歹还能有些氤氲忧郁的气场令他看起来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气。然而一遇到凌霄后的自乱阵脚彻底打破的伪装的假面，凌霄甚至觉得对方已经紧张到握着门把的手都在颤抖。

    她被迎进布置简约但令人舒适的画室：“我以为按照我们之前的相处经验，你已经不会再紧张了？”

    “怎么可能！”江云章一边急急忙忙带着凌霄来到放满了零食与水果的桌前，一边焦急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该紧张的时候还是会紧张的……等等，你之前看出来我很紧张了？”

    这一次他与凌霄之间的进展已经彻底算得上是交情不错共享秘密的朋友，所以紧张之中又带着些许冷静不下来的激动。再加上又是第一次在现实社会这样具有真实性和归属感的世界与凌霄单独相处，还没有扫兴的同位体不断和自己吵架泼冷水说自己不要脸像一只狗，综合起来成功再次打破了江云章本来已经被拉高的承受阈值。

    凌霄只是回以一笑，没有说话。

    “……也是，我就算装得再像肯定也没有办法瞒过你，算了算了……”江云章自我安慰道，毕竟凌霄就是如此厉害。他注意到凌霄真在观察桌子上的东西，于是连忙介绍道：“我买了许多零食和水果，魂书那边的伙食实在是有点不像样，所以想着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了能够吃点好的。我还点了云光最喜欢的那家奶茶的新品，外卖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由于与度邪大侠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他在细心观察下早就已经清楚了凌霄的口味偏好，在选零食和水果的时候全部都是凌霄会喜欢的种类。原本还想自己亲自下厨做一顿大餐，但无法确定凌霄是否会留下来吃饭，所以只能选择了可以轻松带走的零食与水果。

    “你还想的挺周到的，我确实有点想念正常饮食了。”凌霄随意在果盘里挑选了一个苹果，在品尝到一段时间不见的味道之后，满意地说道，“魂书族那边的饮食可真是遭罪。”

    “是啊，而且你不喜欢海鲜，我则是不能多吃海水区的产物。”江云章也为自己的同位体拒了一把辛酸泪，“那家伙基本上每天都在吃草。”

    思及此处，他也为自己拿了一个苹果。

    “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说吧。”凌霄决定开门见山，“反正我们都已经脱离了魂书族的环境，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事情。”

    “冯舞清和你都说了些什么？”江云章的眼神里透露出了浓厚的担忧，“我也不是非要知情什么的，但我总觉得以她做事那么极端的风格，估计又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影响了你的心情……我是想着要是说出来的话我也可以为你分担，如果你认为是你们个人之间的事情的话，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

    江云章绞尽脑汁想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刨根问题：“因为我很清楚你对冯师妹的感情很深，所以我很担、担心你。”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正在发烫。

    直面现实世界中的、真实的杜凌霄并说出肺腑之言对他来说依旧是个不小的挑战。光是意识到凌霄真坐在自己对面就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心跳加快了。

    凌霄饶有兴趣观察着他的表情。

    依凭在同位体身上，甚至向自己摊牌来自现代社会时江云章都没有表现出如此的忐忑。对方好像一下子又将二人的相处模式拉回了不熟悉的阶段，可偏偏摆在凌霄面前的零食水果，包括还在路上的奶茶，都是江云章在足够了解凌霄之后的选择。不过这幅辗转不安的表情，倒是比个别同位体理智不在线后的出格举动要好多了。

    凌霄心念一动。

    而且他们现在处在现实社会，位于彼此的起点与锚点。她所掌控的身份与躯体彻彻底底属于自己，根本不需要思考多余的关系是否会为同位体带来烦恼。因为这本就是她能够肆意支配，属于自己的世界。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鲜润欲滴的苹果。

    不得不说，从一个耗费了大部分心神与情感的世界脱离，意识到自己并非独自前行，还有一个同伴正在关心着自己的状态，及时带来安慰与关怀的感觉，确实非常不错。连她自己都暂时还没有想起可以趁着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大吃一顿，犒劳自己的味觉。

    江云章与她感同身受，能够理解与冯师妹分别后的不舍，以及在魂书世界时舌头收到的折磨。也能够理解为何与冯舞清相处时间最短她却依旧受到了冲击。

    和刀赤城的守卫者不同，他全程都站在自己这一边，从未怀疑过她的用意。

    这份心意确实弥足珍贵。让凌霄彻底从冯舞清的死亡之中抽离。

    她并非积紫城的继承人，也不属于魂书族。她没有必要承担别人的人生，也问心无愧从未做出任何愧对冯舞清的事情。

    她不需要理解冯舞清的选择，也不用独自背负光怪陆离的经历。

    “多谢关心。”凌霄冲着江云章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