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配。”何伟铭骄傲地扬起了自己的头颅，这是他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信念，因此也表露出了绝对的自信心，“是我完成了林语莲梦寐以求的研究，也是我即将抵达林语莲的遗愿。倘若没有我孜孜不倦的付出，林语莲的研究又怎么会得到现在的地位？”

    “不过是窃取了我母亲成果的小偷，你倒是有脸在这里和我争执。”江云章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往何伟铭最在意的地方进攻，“无论我最终有怎样的结局，我都烙印着我母亲的姓名，与你这种中途鸠占鹊巢的小偷毫无关系。”

    何伟铭用包容而和蔼的目光注视着江云章，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幼童：“云章，你不是研究员，你不懂。”

    他轻描淡写将有理有据的反驳定义为了夏虫不可语冰的愚昧：“你不懂真理与现实对追逐着规则的我们而言究竟有多么巨大的吸引力。我们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燃烧了自己全部的价值，只为了自己的残骸能够在真理之路上匍匐前进哪怕一步，只为了靠近那个真理哪怕一毫米。”

    “你不明白我们为了今天准备了多久，为了魂书族的未来付出了多少。你的母亲毫不犹豫贡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才留下了你这样无可复制的奇迹。”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在回顾那些历历在目的辛苦，“你不明白，但我并不会怪你。毕竟你还太年轻，对我们糟糕的现状还没有完整的认知。”

    “冠冕堂皇的话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让我去死。”江云章揣摩着同位体的心情，维持了自己的攻击性，“你那些大话你自己信吗！你敢说你没有嫉妒过我母亲的名号、没有嫉妒过我母亲的成就吗！？你敢发誓你在我身上实施的研究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私心吗！？”

    “所以说你还是太年轻了。”何伟铭用作为长辈的角度说教道，“那些浮名在真相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我当然嫉妒过你的母亲，但我从来只是嫉妒她离真理那么接近而已。”

    他仍然没有放弃将江云章带到海水区的想法，因为倘若江云章自身动摇，江家的旁人便没有理由阻拦这样为了魂书族研究捐躯的光荣举动。他对完整生命体几乎势在必得，按照刘应水的吩咐只留下江云章的尸体实在是有些太不划算。

    他凝望着江云章的眼眸里盛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在纯绿色的眼眸里浮光粼粼。这份感情确确实实属于真实，但何伟铭将其使用的方向配不上感情二字。

    “和我一起走吧，云章。”何伟铭温柔地向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发出了邀请，“我不赞同刘院长的吩咐，才会亲自来到这里想要拯救你啊！海水区代表着一个崭新的未来，即便希望再怎么渺小，也是我们至今为止离完整生命体最近的一步啊！只要你迈出这一步，我们移翠院几百年来的勤苦努力便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我实在是不愿意把墨水五区变成你的坟墓啊！”

    “拜托了，别逼着我对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动手……”何伟铭祈求道。

    “但是你可以让我自己同意然后动手是吧？”江云章根本就不会被何伟铭道德绑架，直击要害，“说到底就是想要我的尸体，遮遮掩掩故作深情，真是好笑。”

    要不是他们需要何伟铭留下更多证据提供给调查人员，江云章根本懒得和这样虚伪的家伙虚与委蛇。

    何伟铭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以墨水五区的能量场运转，只要你周围两米之内出现任何完整的海水，你就再也没有办法这样精力充足与我吵架了。我是为了你好。”

    “别骗人了，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装的？你口口声声说着为了魂书族的未来，怎么没见你自己付出性命？”

    “我亲自来到了墨水五区，难道还不能算得上诚意满满吗？”何伟铭疑惑地问道，“以研究员的身份亲自涉险，想必已经足够表示我的诚意了。”

    “你对自己的要求可真低。”凌霄忍不住吐槽道，“林语莲女士可是在墨水五区独自研究了那么久，你现在带着一堆下属走个过场，就能算是付出良多了？”

    何伟铭最讨厌别人将自己与林语莲做比较，今天三番两次听闻林语莲的名号，耐心实际上已经到达了尽头：“我与林语莲女士那样的天才自然不同，也与云章这样的奇迹不同。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奇才，我这样的普通人哪怕再牺牲上万个，都比不上他们一个。所以我认为不需要再额外造成不必要的牺牲了。”

    “懂了，意思就是你怕死呗。”江云章实在按耐不住，冲着何伟铭翻了个白眼，“总而言之你还是打消让我去海水区的念头吧。我没有愚蠢到自寻死路。”

    “你明明是你母亲的孩子，为何如此冥顽不灵？”何伟铭遗憾地调整了一下手中的发射器，“我知道你也很向往海水区，那么死在海水区岂不是比死在墨水区要好得多？”

    “如果自愿去死在你眼里就是聪明人的代表的话，那我宁愿自己不聪明。”江云章后退一步，彻底浸入了湖水之中，“呵呵，原来你也知道你给出来的选项只是让我自己选择死亡地点啊。”

    “总归是要死的，给出了选项已经是我看在与你之间情分的面上了。”何伟铭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刘院长说你必然不可能活着进入海水区，是我力排众议，给予了你一个崭新的选择。”

    “看来你们确实很早之前就想着要我死了啊。”江云章立马乘胜追击，“刘应水和我母亲都比你聪明得多。”

    “你这样的异端本来就不应该活着。”何伟铭见江云章后退，以为他是心生退意，意识到了自己的绝境。早在注意到几人将临时根据地选在湖水旁时何伟铭就已经开始在心中嘲笑这些年轻的江家子弟做事不动脑子，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立刻成为了能够加速江云章变作尸体的道具。

    由于已经认定自己胜券在握，何伟铭自然不需要再装作什么知书达理一心为真理的虚假模样。开始毫无顾忌地抒发自己的真实想法。

    “就算是为了魂书族的稳定性，像你这样携带着血液的不定因素也不应该混入人群。我们为了你的生存二十余年来煞费苦心，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你是把刀赤城的贡献给吃了吗？要不是我母亲选择了与刀赤城合作，恐怕在她走了以后你们第一时间就会让我直接死亡吧！”江云章根本就不相信移翠院的这几位高层拥有人性。

    “那也是我们在为魂书族的稳定做贡献。你放心，我们不会浪费你的全部，所有尸体的归属权都已经经过仔细商讨，就算是刀赤城也能够得到相应的一份。江城主作为少见的聪明人，一定不会拒绝我们提出的要求。”何伟铭义正言辞，“我们移翠院是在为了魂书族整体做贡献。”

    “你倒是终于承认你和刘应水就是故意要我去死了。”江云章已经开始对这个油盐不进的伪善者感到不耐烦。

    “这是为了真理所必要的牺牲。这个世界已经灵肉分离太久的时间，甚至魂书族的人形幻象都已经开始出现了加速衰败的糟糕现象。为了魂书族和世界的未来，我们都需要一个完整的新生命体来带领大家找到崭新的发展途径。这样光荣的使命现在由你来承担，难道你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何伟铭此刻打量江云章的眼神就像在思考该如何肢解他一般，像是在观察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放心，我会让他们将你的名字写在研究报告第一页上的。到时候正好与你的母亲摆在一起，想来也是让你们母子在另一层面殊途同归了。”

    “谁稀罕那些无聊的名利。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在意你副院长的名头和宝座。就算是刘应水也只在意自己的医生执照吧。”江云章在确保自己已经抵达湖水最安全的范围以后停下了脚步，“最功利的就只有你而已。”

    “胡说！我才没有沉迷功利！”何伟铭的情绪开始剧烈动摇，“我为了抵达真理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东西，甚至连如此看重的你都能毫不犹豫舍弃，我才是为了真理付出了一切的人！我才是最纯粹的人！只有我一心一意关注着魂书族的未来默默付出了那么多年！连林语莲都将私利带入了实验！在这方面连她都不如我纯粹！”

    “哦。”江云章优哉游哉回了一句，“那你是靠着什么当上副院长的？我母亲活着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显著的头衔……”

    何伟铭的耐心彻底耗尽，他不再去理会江云章的回应，手中的发射器瞄准了位于湖中心的年轻男子，连续扣动了扳机。

    与此同时，微弱的蓝光也在他手腕处持续闪动，共同向着江云章的方向袭去。

    “这不怪我，这都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