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不会是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吧？”鄢眀济的语气里饱含怀疑。
“怎么会呢。”凌霄立刻否定道，“我才刚刚完成刀赤城的调墨仪式，战斗经验明显不足。就算要以身涉险也没有这样操作的。”
凌霄对何伟铭这个名字有印象，对方也是容易走火入魔踏入不可回头境地的反派常驻用户，经常被刘应水拿来当做好用的挡箭牌。鉴于现在不知名计划的主要实行者是何伟铭，凌霄认为分清主次目标后，暂时只用对刘应水抱有警惕之心。
“那就好。”鄢眀济明显没有相信凌霄的说辞，只是确认了她暂时没有什么把自己单独牵扯进危险中的计划。她对好友堪称一绝的行动能力有着极为深刻的认知，因此莫名担心自己只要一放松警惕好友便会转身消失不见。
她们开着车准备回到住所，却没想到短短的距离竟然因为堵车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最后车辆竟然完全无法前行。突然变得拥挤的马路上一片嘈杂，不远处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事件。
凌霄打开车窗向外看了一眼，依靠被刀赤墨水加强的视力，看到有一群人将人行横道围得水泄不通，汇聚在交叉路口的人们彻底堵住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他们显然是有组织的团伙，手搭着手组成了人墙，将想要前行的车辆强行拦下。一时之间，本应该车来车往的交通路口被他们硬生生凿出了一个空白的舞台，看上去像是领导者的绿色长袍男子已经爬上了车顶，似乎准备发表什么演讲。
接近傍晚的时间配上阴暗的天空，使得一切事物都由于缺少足够的光源被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灰色。尤其是布满了移翠城大街需要光合作用的植物们，此刻都因为缺乏生机而黯淡起来。
于是唯一鲜亮的色彩变成了站在高处身穿翠绿色长袍的男子。
只可惜缺少阳光的环境一视同仁，他被人工染料强行变作绿色的衣服此刻显露出有违常态的刺目色泽。与昏暗的天空格格不入，也与代表了自然苍翠颜色的移翠城格格不入。
“有人组织闹事。”凌霄为看不清的鄢眀济讲解道，“这个规模……交警应该马上就要过来了。”
看不清面容的绿袍男子煞有介事拍了拍自己身前的麦克风：“喂喂，很好。”扩散开来的巨大音响瞬间传递到了每一个无法前行的车辆之中。
“好吧，看来我不用你解释也能听到了。”鄢眀济抓着方向盘皱起了眉头，“这绿色的一团怎么越看越像涤墨教……”
“各位被世界所蒙蔽！被海水区所欺骗！被光河所抛弃的可怜的高级生命们！大家下午好啊！”绿袍人情绪激动地大声叫嚷道，他的声音被扩大后显得异常粗糙而吵闹，让人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倾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比起言语更像是一种情感上的发泄。
“下午好！”围在路口的人墙们集体喊出了问候。凌霄猜测他们之中一定有刀赤墨水的拥有者，才能牢牢在数量汽车中完美护住路口中心的一大片空白场地。
对眼前的场景十分不耐烦的车辆发出了抗议的鸣笛声，使得现场发泄情绪的声音愈发嘈杂了起来。
“果然是他们。我就知道。”鄢眀济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连忙关上了车窗，“呵，为了掩饰自己是来自移翠城的阵营，所以也在自己家里装模作样一番吗？在云苍城的时候他们可没有这么‘友好’。”
云苍城出现的涤墨教分子可是直接开始了破坏海水区建筑，稍有不慎就可能会造成人员伤亡，将没有被加持的魂书族暴露在海水环境之中。
“同时也可能是为了扩大信徒人数。”凌霄低下头看了眼时间，随后以防万一开始通知就近人员，“毕竟专心研究墨水区的移翠城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生源。有个坏消息，如果是本场作战，交警很可能也是他们的合作伙伴。”
“那就听听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鄢眀济干脆收回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也许你们不明白我刚才所指得都是什么——但是没关系！因为让你们认清现实不再被蒙蔽的机会此刻已经摆在了你们面前！你是否还在为过早而来的衰败而痛苦！你是否还在为几乎无法治愈的溢墨症备受折磨！你是否还在为魂书族究竟为何拥有痛觉而烦恼！”绿袍人说到激动之处向着自己面前的车辆们张开了双手，“无法接受调墨仪式？因为眼瞳颜色被鄙夷？参与了调墨仪式依旧只得到了可怜的加持所以被歧视？被质疑混色是亵渎？看看我们的人生究竟要被多少种的痛苦所束缚！”
“抗议！抗议！”人墙大吼出声。
“而我们甚至一出生就要被筛选！生命摇篮会毫不犹豫销毁那些被人放弃的婴儿！销毁！”他可以加重了这个字词的发音，像是被人硬生生从他的唇舌之间拖出后狠狠砸在了地面。而他的脚也同时剁了一下自己所在的车顶，发出了剧烈的声响，被扩音器放大后带到了人们的耳边。
在移翠院这座医院不远处的演讲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回应。至少因为抗议正不停鸣笛的吵闹声响已经停下了些许。一部分预备从医院回家的人为无法避免的死亡与衰败产生了共鸣。
“那可是销毁！是死亡！仅仅是因为灵墨的数量不够，他们就不配活着了吗！”绿袍人的声音慷慨激昂，“可是灵墨过溢又会造成什么！永无止境的人形错误！变为混色遭人嗤笑！被纯色者视为低等生物！如此苛刻而玩笑般的条件，就能决定一个魂书族的命运！？”
凌霄按住了鄢眀济的手：“交给我吧。云苍城的人在移翠城活动毕竟受限，我通知渡灵学院的人来协助管理便好。”
持续了如此之久依旧不见移翠城的官方人员出面维持秩序，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人与官方机构有所牵连。凌霄的母亲早就告诉了她去往各个城池遇到紧急情况可以通知的人选，移翠城当然有选择了移翠城调墨仪式的渡灵学院学生在此生活。
“我们都被骗了！以为遵循海墨互斥的原则就能安安稳稳度过余生，维持我们这样经过了无数次淘汰的生命……”他为了铺垫后续的转折，故意稍微压低了声音，随后立即再次高声宣泄，“大错特错！海水才会加速衰败！否则云苍城那些家伙怎么会让没有参加过云苍城调墨仪式的人带上墨水晶体？我们小心翼翼躲避墨水的侵蚀，却又同时被海水所欺骗！”
“这个骗局就由我来揭穿！”绿袍人握拳高呼，“我们原本的种族并没有如此脆弱！是海水区削弱了我们的灵魂，而我们又拒绝了墨水区的帮助！”
“图穷匕见。”鄢眀济冷哼一声。她实在是理解不了如此拒绝海水区的人类。海兽没有血兽化明明已经证明了海水区的安全性，只要克服加速衰败的问题，人类就能免除墨水区与血兽的共同威胁，延续自己的文明。
“我们本就是属于墨水区的高阶生命！一切墨兽都没有我们如此优秀的四肢和高等的智慧，而我们通过智慧找到了利用灵墨的方式，将自己进一步加强！实话告诉你们吧！移翠城和积紫城的调墨配方来自墨水植物！刀赤城的调墨配方来自墨兽！石玄城的调墨配方来自墨水区的矿物！墨水区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并帮助了我们进化！”
绿袍人激动到嗓子都已经喑哑：“为了抛弃那些困扰我们的疾病，是时候回到墨水区的怀抱了！只有墨水区才有治疗我们的无数可能性！只有墨水区才能够帮助我们进化成更加高级的生命!涤墨教已经将人类的未来放在了你们眼前！只有墨水区才能带领我们重回混沌初开时的领导地位！我们人类，必定不会被区区魂书与灵墨所束缚！”
终于姗姗来迟的警务人员强行闯入了人墙，快速登上车顶将绿袍男子控制了起来。他被头朝下按在了地上，嘴中却仍然发出呐喊：“墨水区能够让我们的灵魂回到肉|体的怀抱！我们是时候寻回高阶生命早就遗失已久的……”
“看来确实有人给他们的教义添加了不少新东西。”凌霄望着人群被押送上车，道路又再次通畅起来，“他们往单纯的墨水至上中加入了新的概念，高阶生命……”
“墨兽的最终形态血兽也算高阶生命？”鄢眀济嗤笑一声，“只要见过那种毫无理智的黑雾，都没人能够将其称为生命。混合在一起的血团还差不多。”
“我再回顾一下神话传说好了。”凌霄认为其中一定还藏有一部分海树墨三者之间的隐藏关系，“说不定是他们从实验中得知的规律证实了传说的一部分真实性。”
“进化倒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云苍城在研究如何让魂书不受海水侵染加速衰败，移翠城近几年只提出了抑制墨水五区扩张的方案。”鄢眀济重新启动了车辆，“明明没办法拿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谎话和教义倒是像模像样。”
不知道那位对自己信仰坚定不移的绿袍人，在知道了涤墨教只是刚刚被人从几百年前的历史书里翻出来的名字以后，会作何感想。但想要一个谎言变为现实，显然必须要让说出谎言的本人也对此深信不疑。
江云章身上的不确定性导致了他在靠近人类城区的危险，这样的任务显然需要足够衷心又或是盲从的人来实现。何伟铭与刘应水如出一辙的自说自话导致了这个家伙会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他手下为了利益而打工的人们就不一定有他这样的决心了。
他们现在正是需要敢于挑战危险炮灰的时候。
凌霄抬头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空。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