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鄢眀济目光一转，身体前倾让椅子重新落地，“你是指什么？”

    “血液污染。”凌霄表情淡定给出了一个在两人耳旁炸开的概念，“海墨互斥是魂书族的共识，但从没有人提到过海水与血液之间会产生何种反应。”

    叶青山合上了装着战利品的容器，表情严肃接了下去：“墨兽的血兽化会发生在靠近人类领域的二十四小时内。由于与墨水区最近的城池是刀赤城和移翠城，两方都与海水区有着很远的距离。警备人员会在血兽造成更大损失之前将其抹杀，所以从未发生过血兽跨越环形光河进入海水区的先例。”

    “但是江云章是一个例外。他在刀赤城安安稳稳生活了二十几年，如果他真的携带有血液，那么他也就是离海水区最为接近的潜在血兽……”鄢眀济皱起眉头，直接站起了身，“海水区与血液……这两个词放在一起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你们一直没有思考过魂书族的存在很奇怪吗？”凌霄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我们所幻化出来的人形究竟是为何拥有这样的体态？导致我们与墨兽和海兽都各不相同。这具幻化而来的躯体拥有一套正常完善的内部系统，又到底是学着谁的躯体幻化出来的？”

    她已经确认了魂书族的人形与自己在其余平行世界所定义中的人类相同。脱离了兽类的直立行走，灵活的手指、具有局限性的视觉和听觉，甚至还有魂书族理论上而言用不到的味觉。凌霄察觉到了魂书本体代替了心脏存在于幻象之中，她现在的虚假躯体就像是只有灵魂而空无躯壳与血肉的存在。

    倘若魂书族为了方便自己的族群沟通与活动，也应该只进化出一些便于移动的四肢之类的兽类特点，人类的一部分功能对魂书族而言是完全不必要的。

    “我猜测有原始人类曾经存在。”叶青山冷静地给出了答复，显然他也早就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探究欲望，“创世神话里说渡灵树接纳了被海水区驱逐的灵魂，并赋予他们自己的叶片来保佑他们继续生存，于是便有了现在的魂书一族。魂书本体是渡灵树的恩赐，但灵魂一定来自先前逃亡的族群。渡灵树保留了他们的躯体样式，让魂书复现出了他们的原貌。”

    凌霄在积紫城继承人的记忆里找到了魂书族的创世神话。

    天地在一片混沌中飘荡已久，生灵们饱受折磨死去活来，直到有一天，渡灵树破土而出，吸收光河的能量将海水与墨水一分为二，彻底隔离出了两方互斥的能量。于是生灵们拥有了能够栖息的安身之所。喜爱海水的沉入海水，喜爱墨水的归入森林，唯有一部分两方都被排斥的族群依旧无家可归。于是渡灵树慷慨地接纳了他们。

    “云苍城的版本是被墨水区驱逐的灵魂。”鄢眀济同样回忆起自己脑海中的神话传说，“创世神话有数不清的驱逐版本，我们在渡灵学院学习的积紫城版本还是被两方共同驱逐。”

    “总之，不论如何，魂书族现在都是唯一能够生活在墨水区与海水区交界地的种族，同时也代表着渡灵树。海兽甚至无法离开海洋生存，而墨兽则是会在人类聚集地出现血兽化的现象。”凌霄彻底关联上了逻辑链条，并完成了自己的推论。

    “江云章现在已经完成了渡灵树与墨水区的结合，如果他再与海水接触，无论发生什么都将是对规则的试探。也足以让有些对知识求知若渴的人做出极端的事情。”

    叶青山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没错，连我都有些好奇海墨树三者交融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但目前江云章所表现出来的并非绝对优势。”凌霄回忆了一遍自己在墨水区与对方相处的场景，“他在感知血兽方面比江云光更为敏锐，并且似乎并不惧怕雨蝶等墨兽的威胁。但我们并不知道他是否真正参加过刀赤城的调墨仪式，而个体的差别符合调墨仪式的加持范围。”

    “我会回去再检查一遍云苍城的海水研究。”鄢眀济一锤定音，“目前能够确定的就是我们最好和江家联手阻止江云章靠近海水区。没有人能保证血液与海水接触会发生什么。”

    “青山，你去找何伟铭吧。”凌霄看向陷入思考的叶青山，“你并不擅长演戏，但你只要表现出你对海树墨三者能量接触的兴趣就可以了。我带来的研究资料已经足够让你猜到一部分他们的行动。”

    “可以，但是何副院长真的会相信我有那么聪明吗？”叶青山虽然一口答应下来，还是对自己的演技有些忐忑不安。

    “你那么快就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资料，应该已经把何伟铭吓了一跳吧。”鄢眀济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他们正常的考核恐怕是根据时间确定人员可信后自然而然加入其中，偏偏你不到两年还没有通过考核，就先拿到了查看资料的权限。”

    “你只要告诉他们你过目不忘就可以了。”凌霄示意叶青山放宽心，“他们会自己帮你圆上剩下的逻辑。”

    “江家的反应倒是挺迅速，立刻就把江云章留在了墨水区。”鄢眀济掏出自己的通讯器开始打字。她的整个城市都在中层海水区，因此绝对不会允许海水区出现任何异常现象。

    “恐怕从收养江云章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计划好了遇到紧急情况该如何安排。”凌霄不得不佩服江非绝的魄力，不是谁都有勇气承担起可能带来灾难的生命。而知晓江云章体质问题的江家人也从没有表现出对他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

    留存下了书面资料的林语莲一定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才免去了新生的生命因为异常被销毁的可能性。魂书族的生命摇篮会删除灵墨能量欠缺的个体，以及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个体。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走了。”鄢眀济站起身收起了桌子上的透明方形晶体，“凌霄最近暂时住在我家，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找我们玩。”

    “如果我能再空出时间的话。”忙碌的叶医生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不过凌霄你刚从墨水区回来也确实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我看到你周围的能量场有些混杂。”

    凌霄将纯绿眼瞳能够观察到的事情记在了心里，随后与他告别走出了办公室。

    她们二人在即将离开移翠院的时候却正好撞上了身后跟着不少医生的刘应水。移翠城的城主丝毫没有什么长辈架子，友好地率先开了口：“是明济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鄢眀济神情冷淡地和母亲的劲敌打了个招呼。云苍城与移翠城之间积怨已久，她根本不用装出什么热络的表现。副院长何伟铭所研究的事情，她不相信作为院长和城主的刘应水会毫不知情。对方一定已经参与了这件危险的事。

    “这位是？”刘应水翠绿色的眼瞳直视凌霄，将探究掩藏在了轻微的好奇之中。

    “我是杜凌霄。”凌霄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她紫色的瞳孔和姓名已经足以说明她的身份。

    “原来是杜院长的女儿。”刘应水微微一笑，“怪不得看上去和她一样英气十足。”

    他突然流露出了几分感伤：“想必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全院放送的凝海追忆。她当年也曾说过想要去渡灵学院成为杜院长的学生，自己的轮色经验说不定也能给大家提供不少帮助。”

    他用来拖延时间的方法很是奏效，至少足够让本来急着离开的凌霄有些晃神。她一直都清楚梅凝海的灵魂散发着惊人的光彩，总想与她相处更多一点时间。可偏偏积紫城继承人只见过她的棺材，甚至没能和她交谈上只言片语。

    但凌霄对刘应水的警惕让她立刻清醒过来。刘应水的发言不符合对方不在乎旁人的逻辑，就算是杜飞光的女儿和鄢广萱的女儿，刘应水也理应在冷淡打完招呼之后立刻离开。除非自己身上有什么引起了刘应水注意力的东西，否则他绝不会浪费时间专门问出自己的姓名，并浪费时间装出一副怀念梅凝海的模样。

    如果真的怀念梅凝海，想要救治像梅凝海一样可怜的孩子们。那他就绝对不会任由自己的下属何伟铭研究江云章的异常。甚至导致江家人不敢让江云章待在人类活动区域。

    而凌霄现在双层重叠起来的灵魂确实是需要被隐藏起来的秘密。

    好在此时此刻鄢眀济就在凌霄身旁。她们之间的默契不需要语言。

    “我也觉得要是和凝海成为同学，一定会是值得留念的回忆。”鄢眀济十分官方性质地发言道，“我们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刘院长再见。”

    她匆匆点头告别，随后拉着凌霄一起离开了刘应水身前。清楚移翠城与云苍城恶劣关系的医生们见怪不怪，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反应。

    凌霄能够感觉到刘应水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背后。

    如果目标临时换成自己的话，事情倒是会变得简单一些。只可惜刘应水应该会等待何伟铭完成计划之后再做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