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在淡红色的地毯上留下了一串荡开圆形光波的金色脚印。她跟在前面乘客的后方，从通道的门缝中瞥见了淡淡金光。

    光河列车悬浮在空中，造型普普通通，洁白的外形透明的玻璃，与寻常的动车并没有太大区别。除了不需要车轨以外。

    光河站台由于深入地下，温度极低，时不时还吹来一阵阴冷的风。车站的穹顶与候车室的图案相似，洁白的石雕复现出了刀赤城最为经典的符号。

    候车室的灯光透过门照亮了一小片土地，剩下的光源全部依靠列车脚下波动起伏的金色光芒。这是环形光河特有的灵墨外溢现象，过溢的灵墨能量更够照亮光河向上几百米的空间，使得站台不再需要多余的光源。

    乘务人员正在白色的列车门前发放特质眼镜。灰色的镜片同样是来自海水区的产物，凌霄从记忆里找到了这种眼镜的详细介绍，制造者在玻璃晶体上覆盖了两层某种海兽的皮，能够有效隔绝灵墨所带来的一些特定光波。

    能量雨在具现化能量波动的同时还能复现一段时间的投影，由灵墨组成的光河本体自然能够轻松做到时间投影以上的功效。有人会因为接触高强度的信息而产生头痛，有人不喜欢在安静的乘车环境中被打扰，但也有人愿意享受着旅途顺带观赏一次来自过去的记忆。所以能够一定程度上屏蔽能量信息的眼镜变成了按照各自所需发放。

    凌霄和江云光都拒绝了特质眼镜，踩着搭建好的稳固楼梯踏入了列车内部。

    车厢里面同样没有任何光源的存在，但飘荡在空气中的点点星光已经足以让人们看清车厢中的座椅布置。应该是上一次潜入光河后所剩下的残留灵墨，在这种高浓度的能量空间很难彻底清理掉它们的痕迹。

    车厢顶部的灯像是透明的碗，盛起并汇聚了一部分零散飘荡的光点，使得光源叠加在一起，让车厢内部亮堂了起来。

    凌霄二人选择了靠窗的位置，透过特质的玻璃清楚地看到了另一旁空空荡荡的站台和正在检修的光河列车。被清理出车厢的光点们相互碰撞，最终沉入了车道下方的深坑，回归光河的怀抱。

    她们依照广播指示带上了安全带，随后列车平稳而迅捷地滑了出去，轻巧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窗外的站台景象被瞬间抛之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浮雕墙，以及墙上见缝插针的安全提示。

    在前行了不到十分钟后，凌霄清晰地感知到列车开始缓慢下坠，而代表灵墨的光点正不断从下方翻涌上来。从零散的光点逐渐升级成为了细密的光簇，最终它们汇聚在一起，组成了有些刺眼令人难以直视的光源本身。而列车也由此伴随着轻微的颤动，正式坠入了环形光河。

    能量的浪潮开始缓慢地吞噬送入自己嘴边的食物。

    波浪状的光河一点点攀上车窗，带来了五光十色难以言喻的色彩，仿佛炽热的幻想正拍打着车窗，将最后剩下的灰暗现实世界一点点吞噬干净。

    最终，代表着光河的幻象彻底吞噬了整个列车，将昏暗、地下溶洞和人工建筑全部隔绝。光芒从窗外层层叠叠涌现，很快就将原本有些昏暗的车厢照耀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不喜欢接触灵墨能量的不少乘客立刻带上了自己的眼镜，用来屏蔽接下来会轮番呈现的景象。

    空气像是也变成了会流动的液体，吸上一下就相当于饮下了一整杯的灵墨。江云光淡定地点评了一句：“和墨水五区有点像，但五区的空气要更混杂。”

    凌霄只觉得被金色填满了的窗外景色正在变得越来越刺目。终于，在金色挤挤攘攘难以分辨以至于成为了一片空白后，伴随着凌霄的眨眼，金色的河流变成了墨水区一望无垠的绿色世界。明明列车依旧徜徉在环形光河之中，凌霄的视野却回到了今天早上刚刚离开的墨水区。

    她心中对墨水区的好奇和探究将光河复现出的场景变成了墨水区的景色。凌霄观察到了墨水区一年四季伴随着时间流逝发生的变化，甚至偶尔还有黑红色的血雾穿过树林，最后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之中。地上光河所刻印下的投影最终汇聚到了环形光河中，伴随着能量的翻涌成为了永恒。

    “海水区看上去真不错。”江云光好奇地碰了一下玻璃，显然光河为她呈现出了海水区的景色，“我听说深层海水区又开放了一部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旅游。”

    “那要问你的明济姐了。”凌霄观察着光河景象中的墨水区，是否有与自己认知有出入的细节，“不过现在中层海水区的旅游行业已经十分完善，你可以先从中层区域开始。”

    积紫城继承人在查阅机密资料的时候，曾与现任积紫城城主易淑苑有过交谈。城主给予了她想要的权限，但也叮嘱她安全为上，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立刻向长辈求助。

    “虽然我这个城主在武力值上有所欠缺，没办法给你什么比较有效的建议。但我们不是还有你妈吗？”易淑苑拍了拍继承人的肩膀，“不过我真的很希望你继承了你妈的武学天赋，这样你就可以先打人，再讲道理了。按照我的经验，这可以解决很多不必要的口舌问题。”

    “柔弱”的积紫城城主面带骄傲地炫耀道：“所以我每次都是先让你妈上，这样就没有任何人敢反驳我说的话了。”

    现在这个方案对武力值安安稳稳超出最高水平的凌霄而言，已经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但凌霄还是因为回忆中熟悉的表情感到了些许快慰。

    她一路上都在思考造成墨水区与海水区分离的本质。积紫城继承人的记忆给她提供了许多学者研究出来的规律以及对世界本质的探究。威胁着所有人性命的血兽和侵血症需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墨水五区边界的逐年扩大也是写在一张张调查表上不争的事实。

    窗外的墨水区看上去安静祥和，像是属于生命的乐土。光河中储存下的都是最为美好的景象，太阳东升西落，植物茁壮生长。所有生灵保持着最纯净的样貌，在现实的边界中无忧无虑生活着。

    凌霄想起了停留在自己指尖的那只小鸟。它拥有心跳和血液，符合生命的定义，自由自在生活在墨水区。如果规则平等地降临在每个生物身上，那么血兽应该脱离灵墨能量的控制蜕变为真正拥有实体和血肉的生命，而不是混沌一体，被模糊了存在和界限，变作毫无理智的怪物。

    墨水区正在源源不断产生这些怪物。

    而没有肉|体的魂书族和身体中血液含量极低的小型生物侥幸逃过了这场灾祸。可如果肉|体与血液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下意味着灾难，又为何出现了一批能够得到平衡的墨兽？

    人类的活动领地正在逐年从墨水区撤退，于海水区扩张。但海水区显然无法单独提供人类所需要的能量，墨水区的地上光河依旧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能量之一。而治愈魂书特定的疾病也需要墨水区的产物，困扰着魂书族寿命的衰败依旧需要墨水植物的疗愈。而海水区的侵蚀甚至有一定几率导致衰败加快。

    从这一点出发，迅速找到了关键性问题的叶青山无愧于天选移翠人的美名。

    积紫城继承人的记忆中，用定期一聚当做借口将她和鄢眀济约到移翠城的叶青山用层层叠叠的隔离手段把自己的真实情感成功掩埋了起来。凌霄这位情感丰富的朋友一定是意识到了自己撒谎和伪装的能力几乎为零，所以才借助外力极力掩埋起了那双翠绿眼瞳中的忐忑和坐立不安。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为好。”叶青山在云苍势力位于移翠城的交流所里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好像发现了移翠院暗中策划的不止一个的阴谋？总之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肯定有鬼。我原本只是想查查资料，用空闲时间研究血兽形成的原因的！这难道不是每一个去往移翠院的人都希望能够解决的问题吗？”

    原本还在走神的鄢眀济立刻打起了精神：“详细说说。”

    “就是很难总结出来我才只能把你们约过来的。”叶青山一脸为难，“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现了什么。我关于血兽研究的几个资料一直没有通过审批，然后我根据现有标本测量出来的数据论文又被刘院长亲自拿着论文找我谈话。可是除了让我好好干以外，他说的一句话我都没有听懂。说了半天根本没有提出能让我研究进一步的资料，甚至没有审批我的申请。”

    说到最后，叶青山毫不掩饰地抱怨道：“那他和我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处啊，完全是浪费我的时间。他真的是移翠院院长吗？”

    “你算出了什么？”鉴于叶青山不小心转移了重点，杜凌霄提醒道。

    “呃，鉴于他们似乎自己内部都没有遵从保密协议还胡乱设定机密等级，我就不管协定了。”叶青山严谨地说道，“我算出了墨水区内血液的大致分布规则和概率。”

    “这不是现在业内公认的最具逻辑和最接近现实的假设吗？墨兽体内一定拥有一定量的血液，才会导致他们在海水区产生变异。”鄢眀济十分纳闷，“中部地区的墨兽解刨已经证明了这个猜想。只是最外围的安全区还没能找到实例。”

    熟读积紫城资料的继承人也点了点头。

    “所以这就是我不明白的事情了。我只是在他们卡了我的调查进度以后直接心算出了大致范围。”叶青山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口提了一句灵墨与血液拥有一定程度的转换法则，以及墨兽躯体和魂书族幻化拥有相似的规律。然后我就被带去见刘应水了。他让我专注于解决现在的医疗难题，又不给我查看溢墨症资料的权限。移翠院是属地雷的吗，一踩一个坑。”

    “这里面一定有鬼。”叶青山语气坚定地总结道，“看上去为了让我专注医学，通过了一部分衰败的资料审批，但是我的计划里最重要的几份材料和可能相关的全部被移出了我的权限范围，甚至还有几份连实习生都有查阅权限的资料都不让我看。一位名为林语莲的研究员的所有报告更是直接消失了，连我的电脑也被清空了。”

    “还好我过目不忘，刚进移翠院就看完了所有对我开放的文献。”叶青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