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离开香樟小区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秦聿风在路边点了根香烟,吐出一口烟雾:“老程,你觉得你这位雇主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程述低头看了下表,不紧不慢道:“秦队,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说好了加班是另外的价钱,你要不想付加班费就请我吃顿饭吧。”

    “你大爷的。”秦聿风毫不客气地对他骂了一句,转向祝好时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祝小姐,晚饭想吃点什么?”

    有人请客,哪儿还有挑三拣四的资格。祝好也笑了笑:“我都行,你们定。”

    秦聿风猛吸一口后把香烟扔在地上踩灭,拾起烟屁股扔进垃圾桶里,坐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那就老地方吧。”

    程述“嗯”了一声,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车里,等祝好上了后座,一脚油门把车开进了晚高峰期缓慢流动的车流中。

    他们口中所谓的老地方,是警局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

    饭馆面积不大,大堂里也就放得下四五张方桌。

    这时早已过了饭点,食客都散得差不多了,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还在喝酒猜拳。

    老板娘正坐在收银台里点数,看到秦聿风进来,熟稔地打了个招呼:“秦警官刚下班啊?今天吃点什么?”

    秦聿风露出一个标志性的亲切笑容:“厨房里还剩什么就吃什么,来个三菜一汤就行。”

    老板娘应了一声:“没问题,你们先找个包厢坐着等吧,我马上让厨房准备。”

    秦聿风显然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轻车熟路找到一间空着的包厢,揿开灯,拉开一张椅子招呼祝好坐下,又用遥控器摁开了空调。

    服务员提着一壶罗汉果走进来,替他们斟上茶水后又退了出去,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秦聿风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转头问程述:“刚刚在吕宏远家转了一圈,你有什么发现吗?”

    程述终于露出少见的认真神情,手里的筷子一下一下敲着碗边。

    “吕宏远家里大到整体装修风格,小到一个摆件,都是以一个中年男人的审美去布置的,却没有任何一样符合叶怡然这个年龄层的女人喜欢的东西。可以看出在这个家里一切都是吕宏远说了算,她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秦聿风点点头,翻阅着手机里警员传过来的资料:“吕宏远今年49岁,叶怡然却只有27岁,他们是在六年前领的结婚证。”

    说完又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这样的年龄差,真的有什么共同话题吗?”

    虽然老夫少妻的组合在富人圈里很常见,不过按照年龄推算,叶怡然生下吕可时也只有18岁。

    且不说他们过去是不是真爱,光是从叶怡然雇佣私家侦探跟踪偷拍自己老公这件事来看,足以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早已破裂了。

    “你们觉得吕宏远的死跟叶怡然有关吗?”祝好忍不住发问。

    秦聿风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若有所思:“说不准,虽然叶怡然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但从他们家门口的监控来看,她的确一整天都没有出过门,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祝好提出假设:“有没有可能,她不是亲自动手,而是雇了杀手?”

    程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在我以往接触的那些客户中,夫妻其中一人如果要偷拍对方出轨的证据,多半是为了离婚时争夺抚养权,或者多分点财产。如果吕宏远的死跟她有关,她又何必多此一举雇佣我呢?就不怕我真的拍到什么证据吗?”

    话虽如此,可叶怡然的表现确实存在诸多疑点。

    一般情况下如果家人意外身亡,家属再怎么难过也会先问清楚事情原委。

    可在得知吕宏远的死讯时,她只顾着流眼泪,似乎除了悲伤之外就没有其他情绪了,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多震惊,好像十分轻易就接受了这件事。

    祝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总觉得叶怡然跟其他死者家属的反应好像不太一样。”

    程述没有否定她,却突然没头没脑地反问了一句:“你又没经历过,怎么知道其他死者家属会有什么反应?”

    “我——”

    祝好目光颤了一下,没有接话,思绪有些飘忽。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程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她迅速拉回神思,清了清嗓岔开话题:“对了,我在吕可房间里拿了一幅画。老大,你一研究犯罪心理学的,能看出这张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说着把画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程述。

    画面中间是个女孩,但是四肢和身体十分扭曲,眼睛和嘴都涂上了红色的墨水,背景也是由无数凌乱的黑红色线条组成的。

    祝好总觉得这张画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作画风格也完全不符合吕可的年纪。

    程述把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思忖片刻后,才缓缓道:“虽然犯罪心理学跟心理系还是有区别的,不过从这张画能看出吕可正在承受某种压力和阻力,无法表达和倾诉自己的情绪,并且十分缺乏安全感。”

    吕可家庭条件优越,童年生活应该无忧无虑才对,可她阴郁的性格和古怪的行为举止,显然与她的实际年龄不太相符。

    会不会是父母关系不合,才对她造成了这样的影响呢?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祝好的思绪,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进来为他们上了菜。

    秦聿风把一双筷子递给她:“别想了,先吃饭吧,等明天温主任做完尸检我们再捋一捋。”

    *

    回到家里刚开门,狮子猫如往常一样无视了祝好,直奔程述而去,竖着尾巴在他脚边转悠。

    把它带回来,又想方设法、忍辱负重把它留在家里的明明是自己。它倒好,只顾着讨好别人,对救命恩人却视而不见。

    祝好把它抱起来一顿狂rua,想到它还没个正式的名儿,愤愤道:“看你这德行,要不就叫你白眼狼吧。”

    给白眼狼添了猫粮,她抱着浴巾和换洗的衣服刚要走进卫生间,就听到程述十分刻意地轻咳了一声。

    “那个,祝好。”

    真稀奇,印象中这还是程述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祝好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

    程述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白眼狼的头,顿了顿才道:“今天在饭桌上,我是不是提了什么不该说的事?”

    “啊?”祝好有些茫然。

    “就是……关于受害者家属的那些话,我看你状态好像不太对……”

    他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但又好像是把每个字都打磨了许久才说出口。

    祝好有些意外他居然会在意这个,飞快打断了他:“没有,我只是在想吕可的事,有点走神而已。”

    程述没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淡淡地“哦”了一声:“那就行。”

    祝好点点头,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愣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绪猝不及防跌进了某段经年久远的回忆里,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闷热黏腻的夏夜——

    那时她还在上高中,晚自习时间的教室十分安静,只有周围的同学窸窸窣窣翻动课本的声响。头顶老旧的风扇吱吱转动,也驱散不掉空气中翻涌的热浪。

    祝好无心钻研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她把一本阿加莎的推理小说夹在课本里,看得津津有味。正读到紧张的情节时,肩膀突然搭上了一只手,把她吓了个哆嗦。

    她猛然回头,对上了班主任的目光,连忙把小说扔进抽屉里,抓起一本作业本假装用功。

    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祝好如芒刺在背,焦灼地等待着班主任的审判。然而班主任却一反常态没有发火,只是弯下腰来,压低声音道:“祝好,你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她不明所以,放下作业走出教室,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警察问她:“你是祝好吗?”

    祝好懵懂地点了点头,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把自己生平做的所有错事都过了一遍,也没想出警察来找自己的原因。

    警察又问:“祝君安是你父亲吗?”

    祝好心里一突,忐忑道:“是、是的。”

    心里想的却是:糟了,这老头不会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局子了吧?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低声道:“很遗憾,祝君安刚才被一名持刀抢劫的歹徒捅伤了,虽然路人把他送进了医院,但因为失血过多,他没能挺过来……”

    陡然之间,她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呼啸着往脑门上涌,周遭的声音仿佛陡然之间消失了,鼓膜里只剩下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接着双腿一阵发软。幸亏两个警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一向严厉的班主任从教室里给她搬了张椅子,她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揪住警察的袖子:“等等,你们是不是认错了,叫祝君安的人虽然不多,但应该也不止我爸一个。”

    “这个点,我爸应该在上班才对啊,怎么会碰到什么抢劫犯呢?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对了,我爸是AB血型的,他右边肩膀上还有一道伤痕,你们确认过了吗?”

    “小姑娘,我们是通过他兜里的身份证和手机里的短信才找到你的。他的遗体现在就停放在殡仪馆,你家里还有其他亲属吗?时间方便的话,我们带你去认尸。”

    或许是看她年纪不大,警察公事公办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怜悯和同情。

    ……

    至于后来怎么坐上警车,怎么去的殡仪馆,又是怎么在邻居的帮助下操办了父亲的后事,她脑子里就只剩下些零星的片段。

    然而在得知父亲死讯时的震惊、恍然和悲痛,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也还是会在某一瞬间如同破闸的洪水,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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