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她知道这人是什么德行,若真与他耗着,今晚是别想回去休息了,于是索性顺了他的意,主动问道:

    “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诺瓦低头往自己的咖啡杯里放着糖,姿态散漫:“也不是突然,十一年前就有了。”

    蔚舟:?

    她觉得自己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抢了他的杯子换成白水,又塞回他手上。

    “需要我夸夸你深谋远虑吗?”

    “啧,”诺瓦嫌弃地喝了一口,恹恹道“有什么不好?你不是看不惯多琳么,接我的位子,一定能气死她。”

    蔚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大有他再说一句废话就要转身离去的架势。

    诺瓦叹息:“是我看走眼了,早知道你这小船这么棘手,我就挖阿漳去了。不过他有点太直性子了,若是说你们兄妹两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你有八百零一个,你那哥哥倒欠一个。”

    蔚舟没理,将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原先看好的继承人是那位去世的老三?”

    她听杜漳提过,诺瓦的养女便是在十一年前殉国的。

    提起故人,诺瓦难得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情,却也转瞬即逝。

    “三三啊,她挺好的,可惜。”

    蔚舟不了解这位早故的老三,没有贸然接话。但这个人存在,仿佛打开了诺瓦的话匣子,让他终于肯将事情的原委吐露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从你们总司爆炸那时,我才开始找你?其实不是,我一直在关注你,整那么一出,只是刺激老杜去帝国找你罢了。他迟迟不肯动身,不仅是千星计划毫无进展,连带着我的继承人也没有着落。”

    他仿佛是觉得椅子坐着不舒服,起身往平台中央走。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给这片空间蒙上一层模糊的雾,让那个在雨中行走的男人也带上神秘。

    蔚舟的视线随着他走,紧紧盯着那个望着漆黑天幕的人,意味不明道:“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逼我回联邦?”

    诺瓦点点头,又突然觉得不对,举手作投降状:“喂喂,小船,可别冤枉我。我暗示多琳你是六丫头,是想让她找你结盟,到时候你就能操控她达到渗入联邦的目的,我相信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谁知道她那么蠢。”

    蔚舟不相信:“多琳是在你身边长大的,她什么性子你再清楚不过。”

    “这真不能怪我,”诺瓦还在笑,耸了耸肩,“我让你俩结仇有什么好处?甚至你脱离帝国也对我没半点好处。”

    此话一出,蔚舟顿时福至心灵,失声道:“你想让我同时掌控帝国和联邦,从而确保千星计划的完成?”

    疯了吧……

    诺瓦打了个响指,示意她猜对了。

    “当年议会制定这个计划时,我就提过,与其劝说,不如命令。可惜没人听我的,他们觉得靠一个间谍掌控帝国,还没有我们直接打进去来的快。”

    他随意地靠在玻璃围栏上,语气慢条斯理,兴许是身后那万家灯火给了人陪衬,此时连病气也无法掩盖他骨子里的自傲,这人终于显露出属于一国掌权者生杀予夺的气势。

    天上无星,因为繁星早已被他踩在脚下。

    可惜他眼前的人从不是什么初出茅庐、会被气势怔住的小女孩,她早已过了会在谈判场上动摇心绪的年纪。

    “如果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蔚舟重新点燃了香薰蜡烛,在晃动的光影中缓缓抬眼,“那这个计划,在我身份暴露那一刻,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不不不——”诺瓦伸出一指,虚空点了点她的心口,“你偏向帝国,所以必须取代我,以遏制联邦吞并帝国的计划;但另一方面,你又放不下联邦,所以你只能用尽身边一切条件,去促使两国合作共抗星空兽,这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

    “千、星、计、划。”

    说白了,当年那场议会,无非是利用了一个九岁小女孩对家国命运的责任感,而今天,诺瓦又公然利用她对人类命运的责任感。

    这是一个阳谋。

    夜风吹散女人的发丝,她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冷静:“倘若真有你说的‘条件’存在,议会也不至于为此吵得天翻地覆。”

    诺瓦惊讶:“怎么会没有?你那个omega不是执行官吗?他又是无名无分地给你生孩子,又是千里迢迢追到联邦来,可见对你很是在乎。”

    他虽没有明说,但蔚舟听懂了——她失去身份不要紧,只要能有一个同等地位的人取代她,计划仍能照常进行。

    谈话进行到这里,蔚舟才彻底冷了脸:“江澜和此事无关。”

    诺瓦像是对当下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所觉似的,歪了歪头:“我很不理解,你想为人类献身,却又将另一个人类隔绝在这份使命之外?”

    “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我如何,那是我的事。但你想将江澜也扯入这份漩涡,不过是为了你的私心罢了。”

    他想救联邦,却要求她的伴侣为此付出,这与慷他人之慨有何区别?

    诺瓦挑眉,手里的杯子被他轻轻放在玻璃围栏上,摇摇欲坠。

    他倒是没想到,即便故意提起蔚舟的软肋,也没能影响她的冷静思考,这人一下就听出了他在转换概念。

    不过他的目的可不是激怒蔚舟,于是当即换了个话题:“小船,我很好奇,你对人类的生命是如何理解的?”

    蔚舟想起杜漳对他“太悲观”的评价,有心劝慰,试图降低他对攻占帝国的执念,于是开口:

    “从宏观上来看,我们都是不朽的。人体的细胞会死亡,意识会消散,但构成我们的原子是守恒的,或是形成新的化合物,或是回归星云,我们中某些人甚至会化作超星系和黑洞。”

    “想不到你还有做哲学家的潜质。”诺瓦偏头,看向楼下交错的指向灯,嗓音很淡:“可惜,我没你那么志向远大。为了联邦永存,我将不择手段,无论后世的史书如何评判我。”

    星空兽危机出现在五十三年前,那时他正值年少,一腔热血,觉得世上之事无有不成,这等外来物种的入侵不过是他建功立业的踏板而已。

    直到相熟的长辈、同学、好友接二连三地消失,他才明白,死亡是生命最原始的恐惧与颤栗,任何一种崇高的信念在它庞然的阴影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功名与时节终将逝去,只有枯骨同历史才可永恒。

    “提出反对意见的议员们,无非是担心联邦对上帝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你我——

    作为昔日执掌帝国军部十几年的最高指挥官,你很清楚帝国究竟是个什么水平,而我也对我的军队有着绝对的自信。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我亲爱的小船。”

    诺瓦举起空杯,遥遥敬向沉默的年轻指挥:

    “如果你不愿接替我的位子,和你的亲亲小o继续执行千星计划,那么,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将帝国从星际历史上就此抹去。

    哦对了,今年刚好是帝国历1000年吧?拥有千年的荣光,它也不算虚度了。”

    他伸手接住几滴雨水,喃喃道:“已经深秋了,再过几日,又要入冬了。”冬季是联邦的梦魇,星空兽将如潮水般涌入边境,无穷无尽。

    直到许多年后,蔚舟依然记得那一个阴雨秋夜。

    诺瓦在绵雨最盛时转头看她,笑意不减,他说:

    “小船啊,我终将死在黎明之前,但联邦会持有我全部的骨血。”

    她没有被困在雨中,只是雨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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