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邬桑公主的婚事如期举行,随后不到半个月魏帝就去世了,太子继承了皇位,邬桑公主艾丽卡因为身份特别,只能封为贵妃。
沈冷金多少有些为阿桑感到遗憾,明明是两情相悦却因为种种礼制问题而不得不留下一点疙瘩。
好在阿桑也不在乎这些,从前她是丫鬟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只要殿下要她,无论什么身份她都愿意跟着他,如今不能能配着殿下,还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知足了。
这种事情外人不好说什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如今在西京的一切事都了解了,是时候离开了。
从前她想回到虞州陪着爹爹过着平淡又祥和的日子,如今她则是改变主意了。
爹爹有金果儿还有文心表姨,生活安稳又富足的一家三口,不需要多她一个。
她想清楚了,大魏山河辽阔,外疆民宿风情,总该去见识见识才是。
临走前沈冷金带着秦书枝去了一趟自己的铺子,主要是想和徐娘子他们告别,顺便想给秦书枝做几件衣裳,小孩子长得快,衣服一会就小了。
徐娘子的女儿比秦书枝大不了多少,之前整个铺子里只有她一个小孩,总是很局促,如今又来了个小姑娘,两人都是好性子,没多久就熟悉起来了。
沈冷金便让两人去玩。
徐娘子看见她非常高兴,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铺子的收益。
这是她努力了几个月的成就,从前空落落的心,如今都叫这些给填满了。
徐娘子在一旁说得眉飞色舞,眉宇间尽是张扬与自信,沈冷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当初南安公主那单生意,还是叫徐娘子给拿了下来,借着公主的名称,给铺子吸引了不少新客。
她又趁此机会大肆扩张,将旁边两家经验不善的杂货铺,高价收购了,由此她们这家成衣铺足这扩大了不止一半,不说在那条街上,就是整个西京都有了不小的名气。
沈冷金很满意,直夸徐娘子能干。
听说徐娘子前夫那家人,还曾来店里闹过,若是从前的她大约只会抹着眼泪哀叹自己遇人不淑,如今的她则不一样,她腰杆挺直,丝毫不惧,直接让人给打出去了,来一次打一次,如此反复,久而久之人家就不敢来了。
其她人的烂糟亲戚来了,也是一样的待遇。
世道艰难,女子更难。
慢慢的此地名声逐渐传开了。
为此整个铺子的名声都传开了,也鼓励了许多深陷家庭无法忍受,却又没办法生活的女性来这边谋生。
但凡有一技之长,人品没问题的,徐娘子都照单全收。
她曾经历过那样的生活,最能共情她们的遭遇。
说了好一会话,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沈冷金准备离开。
临行前秦书枝还有些依依不舍。
最后她鼓起勇气对沈冷金道:“嫂嫂我想留在这里,行不行。”
沈冷金有些惊讶:“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嫂嫂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也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徐婉姐姐说女孩子要依靠自己,而不是依靠别人,所以我也想留在这里挣钱养活自己,而不是依靠嫂嫂照顾。”
徐婉便是徐娘子女儿,她听到秦书枝提起她,害羞地躲到里间去了。
“你这么小就有这种认知,往后必然不会被家庭和男人所累。”
只是她实在是她太小了,沈冷金有些不放心,她本意是带着她一起去游历山河,就像从前的自己一样。
徐娘子笑道:“姑娘放心吧,你们外出带着孩子也不方便,何不如把她交给我们照顾,姑娘隔段时间来看她便是,保证给你照顾好她。”
铺子里的其她姑娘也附和道:“放心吧东家,有我们呢,一定好好照顾她。”
她虽然只有六岁,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应该要尊重她才是。
沈冷金点头同意,摸摸她的头,轻声问:“那你哥哥那边我跟她说。”
秦书枝仰着脖子重重点头。
临行前,沈冷金回头看了一眼。
铺子里的姑娘们站成两排,两个小孩站在最前面,肩并着肩,遥遥地跟她挥手。
这画面突然让她感觉异常安心。
她不是什么圣人,做不到泽被苍生这样的大事,只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极力去救助那些深陷泥淖的女子,让她们知道,这天下并不是男子的天下,也可以是女子的天下。
所有的一切都了结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沈冷金回望巍峨的城墙,内心一时生出许多感慨。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如今那些早已成为了过去,她的新旅途才终于开始。
沈冷金看了一眼身旁的秦书槐,嘴角微微勾起。
她有预感,这一路必将精彩纷呈。
“年年我们什么时候再成亲啊?”
“成亲?谁说要跟你成亲?”
秦书槐有些错愕,又有些着急,委屈道:“那我们现在这怎么算?”
沈冷金拉紧缰绳,夹紧马腹,疾驰而去。
声音被风吹进了秦书槐的耳朵里。
“那不是很清楚吗?同伴而已。”
秦书槐无奈地摇头,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看得出来,他的追妻之旅,大约是长路漫漫。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
自京都离开之后,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见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眼界也大大开阔了。
每行至一处,从要大肆采买当地的特色,分成几份,寄给远在京都的阿桑或者说是贵妃,徐娘子,还有国公府的秦书璎以及虞州老家。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大多图个新鲜,同时也让他们知晓自己平安。
这天两人到了一处西南地界的沿海小镇。
此地村民靠海吃海,到处都是鱼虾蟹类,连空气里都隐隐带着咸腥味。
而沈冷金的饮食习惯向来是,但凡是没有吃过的,她都要尝一尝,好不好吃。
因此一些千奇百怪的海鲜端上餐桌时,成功地让秦书槐脸都绿了。
他一直在京都长大,京都的人秉持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达不到那个地步,吃食方面可以粗糙简陋甚至难吃,但唯独不能猎奇。
他看着一桌“珍馐”,始终难以下箸。
沈冷金见他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不免感觉有趣,笑道:“快吃哦,怎么不吃,你才说饿了呢。”
秦书槐知道她在逗他玩,十分无奈地看着她。
“哎呀,难道是槐郎不喜欢吗,你看我也不知道,没提前问问槐郎喜欢吃什么。”
秦书槐:“……”
那次在公主府大约是他做下的嘴错误的决定,给她留了了一个巨大的把柄,倒是对方时时拿这件事来揶揄他。
左一句,槐郎喜欢这么吗?
右一句,只要槐郎喜欢就好。
这不又来了。
偏偏秦书槐拿她没法子,谁让他当初与公主纠缠不清呢。
沈冷金说了两句也就罢了,随后看着桌子上的蟹生,她是不太喜欢吃生食,不过本地人爱吃,她就想知道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眼看着就伸着筷子夹了过去。
在半途给人截停了。
沈冷金抬眸看他。
“做什么?”
秦书槐摇头:“这个不好生的,吃了可是要闹肚子的。”
沈冷金撇嘴:“哟,因为槐郎你不喜欢,便不许我吃了。”
秦书槐面色不改,坚持道:“还是尝尝别的吧。”
“这是当地特色,人家不是吃了那么多年了,并不会如何。”
“那不一样。”
沈冷金见他始终不肯松口,也懒得与他争辩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吵了起来,沈冷金也知道他是好意,可就是不高兴,为此一路都不愿搭理他。
要说她有多生气,那还真是没有,她只是特别享受他哄她的过程,她大约是有些病态了,生出这种奇怪的爱好。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肆意在父亲身边撒娇撒痴,被人宠着的日子。
次日赶上小镇一年一度的海神节,听起来是什么节日,实际上却是当地的血泪史。
据说很久以前,因为此地时常遭遇海难,已有上百人有去无回,有好事之人邀请了一邪道肆意传播说是海神发怒,对当地渔民进行报复,为了平复海神的怒火,邪道要求于每年的八月十五日,挑选最美的少女献给海神,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献祭。
此举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少女,八月十五本是中秋佳节,乃是亲人团圆的日子,因着那妖道道蛊惑,每年就有一位少女与父母骨肉离散,消失于茫茫大海。
好在后来有一位英明神武的官员来此地上任,斩杀妖道,坚持废除此项习俗。
只是漫长的几百年过去了,如今早已没有什么献祭了,姑娘们还是喜欢打扮成海神新娘的模样来偶遇自己的心上人。
镇上的姑娘个个都穿着当地特色服饰,身上缀满了各种珍珠贝壳制成的首饰,看起来像是水中的人鱼公主。
实在是赏心悦目。
一路走来沈冷金都看得目不暇接。
她只顾着看美人,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与秦书槐走散了。
她立刻四处张望。
秦书槐个子高,一会就找到了,是叫两个“人鱼公主”绊住了。
沈冷金慢慢走过去。
听见两位姑娘问:“这位公子可曾婚配,有没有心上人,公子看看我们姐妹如何,我二人乃是双生子,若是公子,我二人愿效仿娥皇女英……”
早两天听此地店家说,本地姑娘热情奔放,若是看上了谁绝不扭捏,立刻就出手,果真如此。
秦书槐没有说话,反而透过人群用委屈的眼神看着她。
沈冷金知道他这是故意的呢,因为她真的很吃这一套。
这个人真是的,走上前去思考要不要让他吃点苦头,等会就说“我弟弟尚未婚配,我瞧两位姑娘甚好甚好……”,看他怎么收场。
当然这只是想了想,平白无故的怎么好欺骗姑娘的感情。
沈冷金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上前去。
挽住秦书槐的胳膊,脸含歉疚慢慢说:“抱歉两位姑娘,他呀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