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声说：“这么说你出生的时候恰好也下着大雪？”
另一个答：“嗯，那是院子里的蜡梅全部开了，放眼望去满眼都是金灿灿的，我爹觉得是个好兆头，这才给我娶了这么一个名字。”
“哎呀真羡慕你，可以到处游玩，我自我出生到现在，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京郊的云恩寺。”
“哎呀我的肉好了……”
随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听不清楚是什么的声音。
待再拐过一个弯，秦书璋终于看清楚了水榭里的两人。
对方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打了一声招呼：“哟，是大哥啊，好巧。”
沈冷金没说话，笑着眨了眨眼。
两人又接着吃吃喝喝，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
后面的灵犀和灵珑一眼看到秦书璎，像是见到了亲姐妹，疾步上前打招呼。
“啊璎姐姐原来是你啊！”
秦书璎看着两位表妹瞪大了眼睛问：“两位表妹是要去唱戏吗？怎么画成这样。”
两人互相对视，看到对方油彩画似的脸，异口同声地问：“我的脸也是这样？”
随即两人面色一僵，互相转身背对着，四处看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过去，动作整齐划一，相当有默契。
随后两人用手帕捂住脸，随意地擦了擦，只想回去把脸给洗了，偏偏外面的雪霰吓得正大，屋顶上都是嘀嘀嗒嗒的声音。
尴尬的心终于死了。
这么一副狼狈样叫表哥看见了，两人彻底放弃嫁入国公府的心思了。
两人又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无奈一笑。
左右脸也丢了，两人干脆也不端着了，身体一垮坐在秦书璎旁边道：“还是阿璎姐姐会享受，雪天围炉烤肉才是美事，也不叫上我们。”
灵犀又看向沈冷金好奇道：“这位姐姐是？怎么没见过。”
秦书璎道：“她是你们二表哥的妻子，你们叫她二嫂便是。”
两人从善如流叫了一句二嫂。
不过片刻的功夫，几人就混熟了，叽叽喳喳比起了烤肉的手艺，最后还是沈冷金略胜一筹，征服了她们的味蕾。
吃了一会，沈冷金才发现秦书璋还杵在那边。
疑惑道：“大哥你怎么还站在那边？”
秦书璎咽下嘴里的烤肉也说：“是啊，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秦书璋：“……”
外面在下雪粒子，人家也没邀请他吃烤肉，他不一边站着，还能做什么。
他的脸实在黑的厉害，最后看着这一群大煞风景的人，在雨雪中闲庭信步，姿态优雅地离开了。
秦书璎看着秦书璋离开的背影，“啧啧”两声。
“不知道你们两位，谁有荣幸能让我这位大哥看上。”
灵犀灵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还是让给你吧，我无福消受。”
随后互相瞪大了嘴巴。
秦书璎哈哈大笑：“你们真的不是双胞胎吗？怎么从小到大都这么有默契。”
沈冷金在一旁默默地给肉翻面。
冷不丁说了一句：“太装了。”
场面瞬间安静，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她。
宋灵犀把手拢在嘴边，瞅了瞅旁边没有外人，才小声说：“你也这么觉得？”
旁边的宋灵珑和秦书璎也疯狂地点头。
这下子好像打开话匣子了。
宋灵犀十分无语道：“天呐你知道把，这大冷天的，刮风下雨的，我和灵珑妹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带我们两个去园子里看枯枝烂叶。”
宋灵珑疯狂点头。
“他还全程背着手，一副世外高人都模样，真是太装了。”
秦书璎也说：“我看见他第一面我就讨厌得紧，整个人身上写满了装，大家都是吃五谷杂粮的，私下里不都是要拉屎放屁的，装什么世外仙姿，不食人间烟火。”
咳咳……
宋灵犀给秦书璎使眼色：“啊璎姐姐过了过了。”
秦书璎满不在乎，拉着几人又是一顿细说。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霜白，回到房间的秦书璋怎么也坐不住，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特别想念那个人。
他又换了一身衣服，披着厚厚的大氅，离开了国公府，直奔一处人烟稀少的偏僻巷落。
秦书璋赶到时，早已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他轻叩门扉，小半晌才有丫鬟前来开门。
秦书璋摘下兜帽，把外氅递给丫鬟问：“姑娘呢？”
丫鬟轻声回：“姑娘正在作画呢，让我不要打扰她。”
秦书璋眼前一亮，让丫鬟退下，自己脚步放轻走上前去。
果然看见一个身穿白色暗花细丝褶缎裙的是少女坐在窗边作画。
姿态闲雅，见之忘俗。
秦书璋心头一动，她不知道她如今的模样才是男人眼中最美的一幅画。
“蔓蔓！”秦书璋走上前去，“今日怎么又兴致作画。”
沈云蔓一惊，快速地将画藏了在身后，同时脸上出现了一抹嫣红。
秦书璋起了兴趣：“是什么，不能给我看？”
“画技粗陋，没什么好看的，只怕污了你的眼。”
沈云蔓螓首低垂，美目闪躲，站起来将那画作藏在了身后。
只她身形娇小，挡不住什么，秦书璋瞥见了那画作的一角。
故作伤感：“如今都把我当外人了，你既不愿给我看，那便罢了。”
沈云蔓一急，将那画呈在手上，连忙解释：“不是不愿给你看，实在是……”
秦书璋眼底藏笑，暗自得逞，伸手取来，抓着画轴一端，快速展开，之间天地茫茫白雪，一男子静静矗立其中，遗世独立，如同世外仙人。
他眼底一瞬间各种复杂情绪涌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那画中之人，分明是自己。
他深知自己定然是冷落了她，才会让对方在这样冷得天，睹物思人。
沈云蔓满脸羞红：“早说了让你不要看。”
秦书璋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在于别的姑娘共游梅园，商议终身大事，悔恨之心让他深感自责。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即便她身份如何低微，他也会让她名正言顺地进国公府的门。
可惜变故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腊月十五，距离新年还剩半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一起震惊朝野的大事。
事情还要从魏帝一时兴起说起，这几年国库空虚，连后宫妃子们都开始缩减月例为君分忧，偏偏时不时又爆出一些贪腐案，让魏帝忧心不已。
所谓食君之碌忠君之事，魏帝想知道，这满朝文武平日里便是如何为他做事的，就他召集了一些中小官员，原本只是随意提问以其平日里所负责的政事进行临时考核。
不问不知道，一问三不知，接连几个连自己平日里在干什么都说不出，都是一些食君之奉的蠹虫，魏帝当天晚上就气急攻心，吐了一滩血，举朝震怒。
经过顺藤摸瓜，一路查探，最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朝廷之中最德高望重的陈都尉，陈都尉作为朝廷的股肱之臣，一直深受魏帝重用。
魏帝心情复杂，实在是难以相信，奈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办法善了，只得派人前去拘拿。
陈都尉入狱后，朝廷便派执金吾前去查封都尉府，最后搜出了高达半个国库的金银财宝，以及整整十大册受贿记录。
此些手册紧紧记录了陈都尉正式围观以来收到的所有钱财礼品，以及他给对方安排了什么职位好处，事无巨细，无一错漏。
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在此物一出世，秦书槐就快马加鞭带着它呈递给了当今圣上，唯恐出现岔子。
魏帝花了一天一夜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一向最信任的臣子居然是隐藏最深的蠹虫，前后卖官大大小小一百三十多起，涉及各个领域，家中金银成山，却俭省无比，叫人看不懂任何端倪。
大失所望的魏帝为了以儆效尤，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来处理这件事。
以六皇子为首，尚书郎凌玉成与执金吾使秦书槐从旁协助，务必将魏国之害悉数拔除，斩草除根。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只要与陈都尉有过往来的官员都闭门谢客，企图躲过这次风波。
而秦书璋便是这其中一员，他一直暗示自己他是凭着真材实学才走到了这个位置，绝对与陈都尉的举荐无关，直到他最讨厌的那个庶弟带着人上门来了。
从惶恐不安到一切尘埃落定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而这一切是他筹办多年经营无数个日夜的成果毁于一旦。
秦书璋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想看见任何人或带嘲讽或带怜悯的目光。
可总是或多或少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为了躲避国公府压抑的氛围，秦书璋打算出门去走走。
他走得匆忙，没有披外移，一身单衣，胸口仿佛结了冰。
一路前行，挑的都是府里一处僻静的地方，原是不想碰见人。
哪知道别人与他的想法是一样的，意外叫他撞上了少女的“宴会”。
那言笑晏晏的愉悦深深刺痛了他。
他身体僵硬站立，双足早已冻到发麻，右手搭在身旁的树干上，目光里透着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