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已经有些疯魔的富江又怎么会让她如愿，她面临的只是越收越紧的手臂和越靠越近的脑袋，可即便如此，那些富江脑袋还不忘一个一个给她输送氧气，让她保持清醒。

    渐渐的，莉奈失去时间的观念。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亮随着一声皮肉绽开的声音透进来，皮肉烧焦的味道也蔓延进来些许，但迅速愈合的碎肉让那丝光亮很快又消失不见。

    外面那人并没有因此泄气，而是一次又一次地举着手里的武器劈开这堆外皮已经烧至碳化的厚重的碎肉。

    在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碎肉愈合的速度终究还是抵不过他斧头落下的速度，露出的缺口越来越大，被迫把它们的宝贝展露在那人眼前。

    里面的莉奈像是被囚禁的睡美人，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红印，现在正被迫拥着亲吻，转动眼睛看过来时，莉奈注意到火势已经差不多灭掉了，同时光亮和刺激性的气味使她的眼泪生理性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下。

    那一滴泪仿佛滴进富江的心中，他松开手中的斧头，俯身钻进碎肉中心，在那些脑袋的怒视下伸手探进被重重包裹着的最深处轻抚莉奈的脸颊：“别怕，我马上救你出来。”

    其中一个脑袋抢在莉奈之前愤然回怼：“你自以为是地说什么大话，如果不是我们你早就见不到莉奈了，把莉奈藏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你知道冈崎他们走了没有？！”

    “莉奈在这里很好，我们会把她保护好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你就别在这里碍事了。”另一个脑袋也帮腔。

    富江轻嗤一声：“说什么保护，明明就是为了独占莉奈。”

    “一群疯子，以为把莉奈藏在这里就万事大吉了。即便我不来，冈崎他们也会来，如果不现在把莉奈救走，等他们进来就没机会了。而且，难道你们看不见吗，莉奈现在畏惧的眼神。你们吓到她了。”

    “什么？”一群本来一致对外的脑袋闻言愣了一愣，随后缓缓转头看向莉奈。

    莉奈听见他们的对话，有些躲闪地避开眼神，但微微颤动的瞳孔和僵硬的身体还是暴露她的内心。

    “莉奈，你怕我？你讨厌我吗？”这些脑袋凭本能抓取重点，猩红的眼睛蒙上一层黑雾，“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

    发现这座人体牢笼又开始收拢，富江起身再次拿起一旁放下的斧头，嘴里喃喃到：“真是疯了。”

    莉奈眼见着这些脑袋眼里带着沉默的不满和汹涌的欲/望，面色微沉地再次逼近，那气势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拆食入腹，同时余光里看见外面的富江又举起了斧头，她眼一闭大喊一声：“我不是害怕！”

    两边的动作都暂停下来，莉奈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堆脑袋尽力解释到：“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你们，你们太多了，我有些透不过气。”

    “透不过气？那我再给渡些氧气。”一个脑袋抓住机会说着又要凑上来，莉奈赶紧抬手阻止对方，无奈地说：“不是这个透不过气，是感觉，是一种压迫感。”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这么多你只有一个脑袋和脖子，而且每一个都要和我亲吻，我应付不过来。”莉奈顿了顿，眼睛红红地看向它们，“让我出去好吗？”

    莉奈满怀希冀地看向他们，等待着他们肯定的回答，然而出乎意料，这些脑袋全都异口同声地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要。”

    “不要，莉奈。”

    “你出去会死掉的，你死了，我们也会死的。”这是富江第一次用“我们”自称，“所以你得呆在这里，永远地呆在这里。”

    莉奈看见无比肯定地说出这句话的富江们，他们的黑沉沉的瞳孔里完整地倒映出她的身影，无声地向她诉说着她是他们的全部。

    莉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富江们，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他们浓重的情感压得她有些无措和慌张，下意识想要逃避，可他们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又怎么能辜负他的爱意。

    可是很快，莉奈兀自摇摇头，冷静地在心里劝着自己：

    不，不，清醒点莉奈，虽然你不想也不愿责怪富江，你也知道这一切绝非是富江的意愿，但这的确都是由富江引起的不是吗，想想你在此过程中受到的伤害和惊吓，想想你的父母因为再次联系不上你悲伤焦虑的心情。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你，富江也不会主动去接受冈崎那些残忍的命令，在众人面前伤害自己，然后像一只小丑一样在种人面前表演着他那本该称作惩罚的奇迹般的自愈能力。

    虽然这件事里最大的过错方是冈崎，他死千万次都是罪有应得，但扪心自问如果这种事以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你能否承受得住。

    或许你和富江本就不该在一起。

    或许像富江这样的怪物本就不该被束缚在某一个身上。

    这样的想法盘旋在莉奈的心头，她微微颤抖着长长叹了一口气，重重地闭了闭眼，正打算开口时，一声枪响骤然在耳侧响起，她应声瞪大眼睛向外看去，只看到外面那个富江瞬间无神的眼睛和脑门上那个渗人的血洞。

    又来了。

    碎肉堆更紧地将她包裹起来，冈崎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进来：“去那儿，用斧头砍，那边已经被砍出来一个缺口，一直砍，富江的愈合速度赶不上的。”

    话音落下后不久，斧头砍在碎肉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来，莉奈的神经随着每一声突突地跳动，仿佛每一斧头都重重地敲击在她心上。他们本不必被如此对待的，都是为了她。

    “富江，让我出去吧，反正他不会杀死我，我会在路上找机会逃走的。”莉奈轻声劝导着富江，可是反对的声音即刻在四面八方响起：

    “不可以。”

    “不行。”

    “别说笑了莉奈，你太弱小，冈崎那样狡猾奸诈的人，你应付不来的，他会一直利用你，直到你没有利用价值再把你像垃圾一样丢掉。”

    莉奈继续试图说服他们：“不会的，你忘了吗，我被注射了你的血液，我现在即便受伤了也能迅速愈合，我会找到机会逃走的。”

    可是回应仍旧是明确的拒绝：“不，莉奈，我的血液只能愈合伤口不能让你重生，如果你死了你就真的死了。就这样被我保护着就好了，就这样依赖我就好了。”

    莉奈沉默片刻，用低微的声音喃喃自语到：“如果保护不了我了呢？”

    “没有如果，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挡在你身前。”这次说话的只有一个富江，因为其余富江都对此深信不疑，那么只要有一个说出口就够了。

    外面，几个助手揉了揉酸软的手臂和肩膀，无奈地看向冈崎：“教授，碎肉还是太多，这样砍下去少说也要二十分钟，可是以富江的愈合速度，二十分钟后他们又会聚集起来，这样就没完没了了。”

    冈崎紧着眉听完，思考一会儿说：“那就别让那些碎肉堆在一起，把砍下来的碎肉都捡到一边。”

    助手听完都脸色微苦，这个过程简直惊悚又累人，可眼下都到这一地步了，也不敢违抗命令，默不作声地轻叹一声继续拿起斧头开干。

    冈崎还打算说点什么，但却注意到曲折的走廊尽头那道通向这里的那道铁门因为猛烈撞击而晃动的越来越厉害，意识到是醒来的富江们，冈崎赶紧吩咐到：“石井和小泉，你们先去找些重物抵住那道铁门，别让他们破门而入。”

    石井和小泉闻言面面相觑，怎么又是他们俩，但总归还是没说什么，只能是应答着去找重物堵着铁门。

    而这边，正如冈崎所说，随着不断将散落的碎肉分开放置，再加上石井和小泉的很快回归，和冈崎亲自上阵帮忙，原本被火烧后仍然占据着不少房间空间的碎肉堆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角落里半人高的小小一堆。

    想到莉奈就在这最后的一堆碎肉里，原本已经累到连连喘气的冈崎感觉自己再次充满了力量，一斧头劈下去莉奈的脸颊果然从缝隙里出现了，虽然下一瞬剩下的碎肉就飞快挤上来愈合在一起挡住莉奈，但多余的碎肉早已被移了出去，再怎么挡都无济于事了。

    冈崎开始心情轻松地攻击富江的心里防线：“富江，我劝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你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碎肉可以挡在莉奈面前了，不如主动把莉奈放出来，否则我动作没有轻重，万一我一斧头下去砍在雪野的脑袋上，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碎肉堆富江愈合的速度明显一顿，但又很快恢复，再次严密地将莉奈保护起来，并把其他地方的碎肉聚集起来在莉奈前面一层又一层地叠加，以至于形成一个目前为止他能做到的最厚的屏障。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可以保护你的，我明明都说了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唯一剩下的那个脑袋，难以掩饰语气里的低沉和挫败。

    “原来我高估了自己吗，长久以来，我永远都是被杀的那个，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能保护你。可是不行，不行，我决不能让你受到一点伤害，如果你死掉了怎么办，那时我该怎么办……”

    富江的语气已经接近于疯魔的絮絮叨叨，莉奈沉默地看着他，下一秒心疼地倾身吻了上去，阻止他的自我否定和无措：

    “没关系，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接下来让我来保护你吧。”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