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曹显为甄伏置办的宅院,是一个毗邻宫城的四进院。

    这里从前住着一位高官,但因其获罪下狱,这宅子便充了公,已空置十年有余。

    一番仔细修葺与布置后,如今又是焕然一新,门庭气派,毫无破败的痕迹。

    拐过抄手游廊,迈过花厅,便可见内里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庄严又不失大气,是个宜人的好居室。

    然最惹人眼球的,还要数在正房之后一座高耸而起的二层阁楼。

    “这望楼设得倒是精巧。”甄伏语气打趣,眸中意味深长地打量那阁楼的朝向。

    若是立于其上,莫说可俯瞰濮都全城,便是与宫中殿宇对望亦是轻而易举。

    “主公的意思是,阿伏姑娘喜欢山山水水。”

    温霖悄悄瞥了一眼甄伏看起来一脸平静地神色,小心翼翼地遣词造句:

    “这阁楼方便您登高望远。”

    而事实上,按义父的话来说,主公叮嘱新盖这角楼,就是为了在女主子过门前,能时时与之隔空对望?

    不过这猜测主公心思的话,应当是没有必要与女主子说的。

    温霖紧了紧袖下的指节,岔开话题,引着甄伏与甄实初环主院绕了一圈,一一介绍府内物什。

    这宅邸里里外外的装潢可见曹显的风格,恢弘大气,富丽堂皇,却独独少了些烟火气。

    与父亲一番商量后,甄伏决计顺着宅院的格局调整各处摆设,毕竟往后还得在这住上很长的时间。

    全神贯注之后,先前在城门处遇上的糟心事便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这样的忙碌持续了整整三日。

    这段时间里,曹显没有来过。

    大约是习惯了走马行军的自在生活,亦或是高墙之内确实无聊得紧。

    甫一空闲下来,甄伏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几分无所适从,时不时要在绿树成荫的前院,盯着后院高耸的望楼发呆,却终究没有登上去一次。

    这日午后,她歇晌并不踏实,便起来,又在前院呆坐。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外袍忽然落在她的肩头上,将她的思绪拉回。

    “秋日风大,莫着凉了。”甫一回头,便见甄实初立在她的身后,眼含担忧:“想什么呢?”

    秋日里白昼短,刚过申时,天空已灰蒙蒙一片,凉风习习,坐久了,寒意确实渗人心脾。

    甄伏抓了抓冰凉的指尖,活络活络有些僵硬的手,才去拢紧肩上的外袍。

    她敛去怅然若失的心绪,朝父亲弯眉一笑:“在想今夜吃什么呢?”

    甄实初一怔,随即轻笑一声,没有要戳穿女儿心思的意思。

    他绕过女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附和她的话题:“今日,为父倒想吃巴蜀的菜式。”

    “巴蜀的菜式吗?”甄伏见父亲睿智的眼神扫来,不免心虚,呢喃重复了父亲的话,才说道:“可巴蜀菜食材在濮都怕是不易寻得。”

    濮都离巴蜀隔了十万八千里,沟通应不算便利,且地域气候迥异,要在濮地吃上蜀菜,恐怕真是一件难事。

    “入乡随俗,能不能做出蜀菜那还得慢慢摸索。”

    甄实初轻轻一笑,收回视线,为甄伏续了一杯茶水,说道:

    “便如这茶中冷暖,要细品。”

    甄伏盯着杯中清透的水面,早没了蒸腾热气。

    石桌上的碧螺春已放了小半时辰,在这样的天气里,大约是凉了吧?

    她端起来茶碗,小酌一口,一丝暖意流至肚腹,再在四肢百骸蔓延开,将方才积压的寒意一并驱散。

    再低头看向水面倒映的影子,是一个及笄少女的明眸皓齿,充满活力。

    她猛地抬头看向甄实初,只见父亲依旧慈眉善目,只挂着淡淡的笑意看她。

    倏地,甄伏只觉心境开明,理解了父亲的用意,嘴边霎时漾开一抹笑意,与父亲说道:

    “阿耶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濮国之行必然不是一片坦途,未来的路可不是靠坐在这处伤春悲秋能走出来的。

    思及此,甄伏将茶碗放回桌上,起了身,与甄实初讨俏道:

    “赶了这么久的路才到濮都,也没吃上一顿好的,今日便去集市里采办些食材,说不定真能吃上巴蜀盛宴。”

    说罢,她便又精神抖擞地领着温霖出门去。

    为不引人注目,甄伏没带侍卫,乔装为普通平民,自宅院的后门而出,经小道绕行至繁华的街市,免了许多麻烦。

    与蜀都不同,濮都的民风更为彪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言谈更直来直往。

    走在大街上,可见女子与男子同样,皆可在外抛头露面做营生,装束也大多粗犷随性,不像巴蜀之地的女子多养在深闺之中,从父从夫。

    再看那商铺里的货物,琳琅满目,不仅集六国之特色,还有不少来自胡族的奇珍异宝。

    “早年我去临淄城时,便听当地百姓抱怨濮国物产不富有,又因各国排挤,国外的物什很难运进来,今日一看这变化可谓翻天覆地呀。”

    甄伏端起一个西域特色的鎏金花壶,上面印着些古怪的异族文字,很是别致。

    “姑娘有所不知,这些年,主公在商道上做了许多改革,我们的日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个在旁的客人听见甄伏的话,凑上前来解释:

    “北边的匈奴和鲜卑被我濮国打怕了,不仅要向我们朝贡,商道也朝我们开放,这外族的物件自然也能进来了。

    至于其他各国的物什,我们倒是不稀罕,只不过他们的生活可不好,为了多赚些白银,便与我们的附庸国中山打通了商道。

    如此一来,这商品也就都进得来了。”

    那人话语间皆是赞叹,显露出对生为濮国人的自豪感。

    让人不得不称赞曹显不仅能排兵布阵,还将这治国抚民之道运用得炉火纯青。

    甄伏心中赞赏,不由扬起头来去看说话那人的神色。

    一张明艳的小脸从阴影中露出,一时吸引了周遭客人的目光。

    “你不是那个妖女?”忽地,商铺里不知谁惊叫了一声。

    甄伏两眼一滞,心下一咯噔:妖女?好别致的称呼。

    还没等她回过神,商铺里所有客人皆闻风围了过来,绕在甄伏身边,盯着她的脸看。

    “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警觉的温霖先回过神,挡在甄伏的面前,一脸防备,盯着面前面色不善的百姓。

    “你们看,她就是那个勾引我们主公的巴蜀狐媚子。”不知谁又喊了一声,像是对前一句妖女的回应,引起一片骚动哗然。

    “巴蜀人自私自利,不知把我们濮国害得多惨!”

    “这样的人,怎么能来我们濮地?”

    ......

    只一瞬间,街道上不少好事百姓也围了过来,堵在商铺门口。

    这珍品铺子登时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饺子皮,将甄伏与温霖包在了正中间。

    温霖见来人愈来愈多,场面隐隐有失控的倾向,暗觉不妙,便压低了声音与身后的甄伏说道:

    “姑娘,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得先离开这处。”

    说罢,他一边吆喝着,一边试着拨开眼前的人群,寻出一条出路。

    然不知为何,这群人似铁桶一般完全堵住两人的去路,丝毫没有退让半分的意思。

    “我们从后门走。”

    甄伏一眼寻到通往商铺后院的一扇窄门,拉住温霖还在扒拉人群的手臂,朝他低低说道。

    话音一落,她已经借力翻过低矮的橱柜,往商铺的后院跃去。

    回过神的温霖也当即会意,当即甩开后人,也跟上甄伏的步伐,留一下还在商铺门庭乱成一团的百姓。

    谁料,两人才进后院,又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拦住他们的去路。

    甄伏心头一惊,这前后夹击之势,恐怕不只是民愤那么简单。

    “温公公,我们这是被盯上了?”她往后一退,凑近温霖,压低了声音:“他们的目标大约在我,你快去报信,别耽搁。”

    说罢,她奋力一退,将温霖赶进后院通往大街的一处小门,随即重新往前院跑去。

    甄伏本没有什么武功底子,但偶尔能耍几下三脚猫功夫,自以为在普通百姓的围困中逃离算是绰绰有余。

    便一个借力,重新爬上商铺低矮的橱柜,在百姓们意图绊倒她的手脚中,灵巧地往商铺外快步走去。

    眼看就要冲出商铺是,不知谁忽地伸来一根长棍,自后狠命敲打了她的腰间,一股重力将她推动往前。

    她一个脚步不稳,往前倾倒。

    前方的百姓大约也是没有料到这一茬,见人压来,便纷纷后退,无一人伸手去接她。

    于是,她便自橱柜边缘摔落,又从商铺的长阶上滚落而下。

    身上四处疼痛,但甄伏不敢耽搁,只想趁着周边百姓退开,快些寻个缺口逃出去。

    谁知,脑袋才好不容易磕疼中缓过劲,不知哪里又窜出一个大汉单手将她提起,晃得她头晕眼花:

    “一个妖女,还想逃,让我送你到庙里献祭我濮国祖先才好。”

    那人猝了一口唾沫在地,引导着百姓的话语,便要拖着甄伏往他口中的神庙走去。

    甄伏尝试反抗,却因力量悬殊,怎么也挣扎不开。

    她慌乱地张牙舞爪,想要解释什么。

    然围观百姓丝毫不给她机会,一层又一层的指责如海浪涌来,覆在她的身上,她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人影重叠,腹中翻江倒海。

    怎么办?

    怎么办?

    人群还在不断笼罩过来,她眼前一黑,像是什么也看不真切了,只恍惚间看见又一个高大的身影迅疾向她走来......

    “谁指使你的。”

    甄伏忽地觉得腰间一紧,被那壮汉捏得酸疼的胳膊一轻,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两眼一闪,慌忙抬头看去,是曹显阴沉得可滴出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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