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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御前审问

    这个案子需要惊动陛下及两府大臣?

    王洵乐不明所以,偷偷看向齐王赵祺瞻。

    而赵祺瞻也望着她,对她轻轻含笑点头。

    外人看来只道齐王谦和有礼,待人如沐春风,但王洵乐知晓赵祺瞻的意思是让她安心。

    王洵乐忽然明白了,定是绣缨和红蕖两个丫头定又跑到齐王府求救了。

    她本不想麻烦赵祺瞻的。

    半年前,秋闱,她女扮男装参加洪州发解试,并一举夺得解元,消息传到了京里,赵祺瞻便连发三道密函劝她不要轻举妄动。

    但十月份之时,她还是随了洪州遣送贡品的朝正队伍一同入京,到礼部录名报道,之后僦舍于保康门外百听楼。

    她参加省试的心意已决,赵祺瞻私下见过她一次,好言好语相劝,她皆不听。

    赵祺瞻心寒道:“当初你二哥若良求救本王,本王使了百般计谋才把你保全下来,你父兄只希望你隐姓埋名,平安顺遂,你就这般辜负所有人的好意?”

    她跪在地上:“若不承父志,洗刷冤屈,洵乐心有不甘,父亲也死不瞑目!”

    “承父志?呵,你怎么这般冥顽不灵?庆隆年间一半的执政大臣都做不到,你父亲,逸群之才,尚且头破血流;你大哥和二哥,头角峥嵘,依然步履阑珊;多少前人命丧于此,甚至身败名裂。你到底哪来的自信,非要往死胡同里钻?”

    “不是哪来的自信,洵乐和师父,以及舅舅已是筹谋多年,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也……”

    赵祺瞻猛然拍了茶几,震得茶水飞溅。

    王洵乐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筹谋多年?”他凌然冷笑,“你自小在云隐山长大,连东华软红香土⑵都未曾踏足几步,拿什么对抗朝廷风云诡谲?即便你自小有几分聪明,只学了几年经义便考了解元,那又如何?”

    她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他,有如此大的举动。

    而赵祺瞻脸色似乎露出了倦意,他起身走向窗边,负手而立。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女子,秀外慧中,安于内室即可!原先,你回到幽州王氏宗族,听说你二伯母已给你安排了婚事,本可以平安顺遂度过余生,你却非要瞎折腾,跑回大颍!”

    王洵乐长睫微颤,面容愈发低垂,身子已是僵硬。

    “原来大王……对于我……只如等闲女子一般,但求秀外慧中,安于内室即可……”

    “但,你却不是个安分守己的!”齐王冷哂。

    王洵乐眼帘无序地抖动,凄然苦笑,十指微微拢紧。

    光影从窗台落下,拉出两道清浅的斜影,她就跪在他身后,影子若即若离,明明挨得那样近,却无法交合。

    “事已至此,本王多说也无益。你是若良的妹妹,本王既然答应了若良,便对你保全到底。朝中波澜起伏,你若有需要,可以来找本王,但是,本王也不希望你无端生是非!”

    他解下腰间禁步上的玉珩,转身递给她。

    她看了一眼那枚玉珩,那只手宽大修长,骨节分明,捧着玉珩宛若执掌江山,绫罗绸缎裹身,琥珀小冠高束,身长伟岸,乘高俯视仿佛对她的怜悯。

    强烈的自尊袭上心头,她胸腔一窒,低声解释:“大王,其实我……”

    他未答,侧身下腰把玉珩置于她眼前,转身离去。

    王洵乐望着他的背影,后半句终是没有说完。

    其实她想说的是“我不想麻烦你,不敢连累您。”

    眼里的光暗下去。

    往后半年,她没找过他,他也没再主动与她约谈。

    两人身处汴京,却仿佛不认识。

    没想到这一次又麻烦了他。她本想尽快还清人情,不想再欠他了的!

    垂拱殿为皇宫内衙,位于紫宸殿之西侧,是内阁大臣常起居朝参的地方。

    每日一朝,宰执、学士、侍从等五品以上文职事官,及亲王、节度使都要参见皇帝。

    如今几十位或紫袍或绯袍的大臣叙班严待,争吵声异常响烈。

    “御史台一再劝阻,吴凤章此人有贪墨之嫌,不可重用,如今捅出这么大篓子,果证其言!当初礼部遴选主司,无视言官劝阻,推举此人,甚至还有文相公担保,请问尔等是何居心?难道因为他是文相公的门生,又难道,只是因为,今年文相公东阁文思隽也应举?”

    御史官说话就是不留情面。

    激得紫衣官袍的文引博怒极反笑,手持笏板转身。

    刚想怼回去,却见礼部郎中、权知贡举郑楹已经抢先发言,便忍下不表。

    “说到门生,当初允许锁院之后,主司仍可与亲眷家仆传递平安历,乃参知政事柳相公上疏推举的手法。如今这舞弊案多从平安历⑶泄题事发,这些年柳相公亲眷门生登科及第者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怎么不见言官纠举谏诤?”

    郑楹气极。

    锁院是先帝时期才推行的科举监察手法。

    即考官自议题起需入贡院锁院四五十天才出,期间难免家中有事,也需要互通消息。

    礼部便允许考官,可在兵勇监押的情况下,于角门传递贡院审核过的信笺,又称平安历。

    凌御史回怼:“这吴凤章到底是谁的门生,如今舞弊案主犯又是何人?郑郎中扯出陈年烂谷子的事,却不正面回答,莫非还有隐情?本官想问的是文相公,郑郎中却急于跳出来,呵,‘古今人心之患,莫若朋党也’⑷?”

    “我怎么不能说?科举为礼部主持,凌御史咄咄追问到门前,本官身为礼部郎中、知贡举官,岂能不应辩?若不应辩,他人解围,岂不落了你的圈套被诬告为朋党?”

    郑楹冷笑,“说起朋党,本官倒是想问问,柳执政和凌御史一直联合反对礼部取消平安历,难道不也为朋党?”

    郑楹本官为礼部郎中(寄禄官)、集贤院学士(贴职)、知太常礼院(差遣),又兼今年的知贡举(设岗不设人的临时差遣),事关科举一事,当然据理力争。

    几名官员相互攻讦,言辞激烈,宛如坊市里斗鸡,几乎殿前失仪。

    而当事人同平章事文引博、和参知政事柳济华却还好,只手持玉笏,身形板正,一言不发。

    不知是观望局势,还是皇帝跟前不敢造次。

    其他官员也只是左右观望,不敢轻易声张。

    王洵乐听得战战兢兢,她本来想趁机一睹天子容颜,却被这股凌厉的争吵声逼得不敢抬头。

    此时的她与另外五名士子跪在门外等候,有几个举止奇异的书生引起她的注意。

    今晨一同被押解入宫之时,她听着几名举子打着暗语,疑似北朝人聊天的方式。

    颍朝北界,幽云十六州起往北全是契丹族政权北昭国的地界,南颍北昭,分而治之。

    澶城之盟之后,打破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格局,两国互相承认彼此为天/朝上国。

    两国皇帝皆为天下共主,南北分而治之,且颍为兄,昭为弟,两国又互称南北朝。

    王洵乐祖籍太原王氏,黄巢之乱及朱温篡唐之后,家族分崩离析,几经流转,高祖一脉迁至幽州,如今归属于北朝。

    她少时曾在幽州二伯家寄住过一段时间,特殊的经历造就她极易分出南北人的生活习性。

    只是北人怎么到南朝参加科举,还拿了解额?

    秉着疑惑,她一直留意那几名书生,看久了愈发觉得他们面容特征、言行举止几乎与北人无异,她完全可以肯定!

    “徐寄晞、刘石坚、汪仪、李延彬、伍铎、钱竹义入殿审问!”

    內侍省中官忽然通报,王洵乐等人便被殿前司卫尉夹拥而入。

    青瓦画梁的庑顶殿重檐耸翠,高大巍峨,楠柱参天,金砖墁地倒映着一层层绯的紫的华袍官员,和一排排玄青皂靴。

    她老老实实地跪下,铺胸纳地,也不敢多看。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她才抖了一个激灵,却也是僵着身子,不敢多动。

    “你们几人,当着天子和宰执面前,尽述其罪!若肯从实招来,按律首减,若依然隐拒本罪,依刑重罚!”

    是陆之箴,他气声洪亮,着实把人震吓,几名书生战战兢兢。

    “刘石坚,你可知罪?”

    陆之箴忽然点了一个人的名儿,正是王洵乐认定的北朝人之一。

    叫刘石坚的书生伏跪于地,十分虔诚,却不卑不亢回应:“小生不知何罪之有。”

    “不知何罪之有?”陆之箴冷笑,“如今在御前还想抵死不认?”

    刘石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反问:“小生自认为无罪,如何认罪?却想问问陆廷尉和众位朝官大臣,凡官吏无证拘平人⑸,依本朝《刑统》,又该如何处置?”

    他大义凛然,不惧威慑,王洵乐深感震惊!

    饶是她在大理寺胡搅蛮缠,在御前也不敢这么造次啊!这名书生真够有胆识!

    王洵乐惊讶地偷偷睃一眼旁边的书生。

    发现他三十出头,穿着短褐布鞋,鞋上有些泥印,衣着朴素得宛如田舍郎。

    若非他言谈举止颇有几番士人风骨,她真看不出来他是书生。

    然而贫穷不掩其胆识,在天威和大理寺卿的咄咄逼问之下,他不惧其色,从容应辩。

    此人不简单!若还是个北人,更不简单!

    陆之箴轻哼一声。

    “你既然精晓律法,可知《贡举条律》有明令:‘诸州贡举人皆于本贯取士⑹,不得冒名寄应,如有此色,举人殿五举⑺,及第不得官身,已入官者停任除名,相保人殿两举,考官连坐私罪?⑻’”

    科举每州都有固定的取解名额,州不同,取解额也不同,因此有些人便钻空子,跑到取解额多的地方参加发解试。

    对此,大颍律法也有规定:

    考生必须在籍贯当地应举,不得寄名在别处占用他州士人的取解名额,如有此罪,罚五次不得参加科举,即殿五举。

    若已及第才被发现,也不能授官。

    若已入官才被发现,便停任并除官名。

    相互担保的考生也要受罚两次不得参考,即殿二举,考官亦连坐受到刑罚。

    刘石坚头也不抬,笔挺如松,颇有立根于岩石,任尔东西南北风之志:

    “陆大官人审问了一夜,仍不能定小人之罪,堂堂法司廷尉,却要靠御前施压刑讯?”

    这般讽刺得可谓淋漓尽致了!

    见他不为所动,的确是块硬骨头!

    陆之箴眯起眼睛,而后拾起一轴卷宗看了看,沉声回击:

    “你果然不见棺材不落泪?罢,本官给你一一说道!一年前,你背井离乡入京师,以京城邑绅刘氏族弟身份应举,不日前却被刘邑绅侄儿状告开封府,说你侵吞私宅。大理寺已获悉此案,并已查证,你非刘氏族人!”

    “诸州贡举人若想以开封户籍身份应举,需有陛下敕令,及礼部保荐,否则,便是‘冒名寄应⑼’,死到临头,你还自认无罪?”

    “陆廷尉既然查得这般仔细,可知晓小生持有礼部批文,临考前已按手续呈报贡院,大理寺难道没有查验?”

    “你持有礼部文书是不假,但恐怕还另有其罪吧?”

    陆之箴忽然把卷宗和一叠物证掷于他面前,地上散落着褡裢、纸片,和燃烧剩余的残屑等。

    他轻哼一声,厉眼敛于浓眉之下,面呈凛冽之状。

    “昨天夜里,有一名贼人入百听楼,收取后院一袋文书毁于炉灶前,而后中毒身亡。那位贼人经大理寺查验,出自城南宿卫。而不巧的是,经抢救,火炉内搜出了公凭、书信残片,上头有你的笔记,可证实为你近身之物。炉内仍有许多未处理的硫气及——砒/霜之毒。”

    “你可知雄黄遇火可炼砒/霜⑽,若非逼不得已,谁人敢冒死尝试?那贼人随身带着褡裢,可见一开始只是想取走你的文书,并未想过销毁。与京城宿卫扯上关系,又夹带来历不明的文书,你可真了得!”

    城南宿卫多代指禁军。

    本朝三衙禁军多在城南及城东南操练,殿前司和侍卫亲军马兵司在城南,侍卫亲军步兵司多在城东南。

    此言一出,文官哗然。

    “难道禁军也参与了此事?可文书上怎么会有雄黄?”

    “我朝文书可有用雄黄书写之处?”

    “并无此先例,我朝字墨惯用徽墨,印鉴惯用朱砂,从不用雄黄,倘若用了雄黄,恐怕为……”

    “北朝人?北朝人尚赤金,文书多用雄黄代替朱砂为印!”

    “啊……”

    百官惊惶间,魏王赵祺昱却若有所思瞥向陆之箴。

    因为皇城司并不属于禁军管辖,甚至是独立的,陆之箴拿城南宿卫代指颇惹人误解。

    他已经明明提示了陆之箴贼人是皇城司逻卒。

    陆之箴此举,是混淆视听,还是偶然失误?

    刘石坚终于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却如历尽风霜的雪松依然坚定。

    “陆廷尉怎么断定小人与贼人扯上关系,而不是遭了贼人窃盗?再则,单凭炉灶里的雄黄,便能断定是小人文书所致?那炉灶安在邸店庖厨之内,日经他人使用,谁知在此之前,谁人又焚烧了什么?”

    “你说得没错,但若有此物为证呢?”

    陆之箴又举起了一样东西,是一封灰旧泛黄的凭由,仔细一看,竟是北朝昭国关隘通牒!

    “这是从贼人藏匿之地搜捕出来的路引,通牒主人刘岩,北昭云州人,乙酉年(大颍道宗祥平五年)三月生,年三十有一,国字脸、瑞凤眼,左眉峰有痣,不论年龄外貌均与你如此相仿,你该不会说,这也是巧合?”

    他扔到他面前。

    刘石坚终于有了些反应,眼皮微跳,耳根泛红,神色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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