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杨采薇视角

    *前情见采薇采薇,胡不归

    一、

    走在大街上被小孩子丢石头,杨采薇时常遇到这样的事。今天却有些不一样,那群顽童散去后,一个模样很乖巧的小朋友走过来,归还她玉佩。

    世间熔炉,千锤百炼,此时的杨采薇早已不再希求他人的善意和理解,但还是忍不住为这份久违的友善而动容。

    当天晚上,杨采薇做了一个梦。

    梦里,城中李家发生灭门案,她前去收尸,转眼被那县衙的狗官诬赖为杀人凶手。凭上位者如何严刑逼供,她自是抵死不肯就范。

    脊杖加身的痛苦深刻而又真实,她沉浸其中,觉得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错了位,反复被碾碎。

    我是不是……要死……汩汩的鲜血自她的喉头涌出,她说不出话来,她的心彻底沉入绝望。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高喊:

    “御史大人到!”

    杨采薇用尽力气向前望去。

    身穿蓝色锦衣的御史大人走进来,拔剑痛揍那利欲熏心的狗官。

    绝处逢生是好事,这之后呢……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身临其境的感觉消失了,杨采薇换上了一副探究的眼光,梦戛然而止。

    从这古怪曲折的梦境中脱离出来,杨采薇翻身坐起,惊魂未定地拍拍后背,拢了拢被汗打湿的头发。

    许是性命攸关,又或是梦太惨烈,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无比清楚。

    溺毙在池塘的李家孩子正是白天递给她玉佩的好心小朋友。怎么会……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杨采薇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激荡与忌惮之间,心下有个声音试探着问:倘若那孩子真是李家的孩子,李家的灭门危机就在眼前,是否能够救那可怜的孩子一命呢?

    杨采薇看一眼天色,熟练地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衣裳。

    拍门声粗暴地响起。

    那名喊她去李家收尸的差役到了。

    来不及了。得出这一结论不费吹灰之力。像是遭受到打击,杨采薇重重咳嗽几声,却也没有停下穿衣的动作。

    种种证据表明,这是一个预知梦。

    梦里和她有关的那部分事情此时还未发生。事情还未发生,她一定还能够做些什么。杨采薇心想。

    忆起梦中那位看不清面容的御史大人。杨采薇甚至笑出声来,御史大人驾到,县衙那帮狗东西猖狂不了几时了!

    不!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梦中的那位御史大人!万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呢?

    如果事先知道自己不久后会挨一顿毒打,为什么不极力避免呢?杨采薇用力晃了晃脑袋,将那些阻碍她思路的乱七八糟想法通通丢掉。

    为了摆脱眼前的危机,杨采薇伙同好友白小笙策划了一场死遁。

    在县衙众人面前假装跌落悬崖不要太轻易——这群人一贯视人命如草芥,不过死了一个小小仵作,没有谁会追究。

    二、

    死了一个仵作而已,谁会追究?

    初到禾阳的御史大人潘樾会追究。

    潘大人心系坠崖的杨仵作,县衙的人在崖底搜寻了一日又一日,一无所得。负责搜寻的衙役们叫苦连天,不住在心中腹诽:在荒郊野外失踪了这么些天,照常理推断,这人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还找什么找。

    然而,心里的想法是一回事,执行命令又是一回事。那位从京城来的大人脸色实在难看,没有人敢在这时候触这种不要命的霉头。

    潘樾来了禾阳,还大张旗鼓地找她。得知此事时,杨采薇正在鬼市摆摊赚糊口钱。她的摊位摆在一位目盲的老人边上,老人摸骨作画,她负责给人正骨兼卖治跌打损伤的药丸,保真的那种。

    “杨姐姐,那个说要娶你的潘樾找来了,我看他的模样,并非对你无情……”白小笙兴冲冲地同杨采薇说。

    “打住打住!我如今自身难保,不要提不相干的人!”杨采薇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白小笙一面笑一面将手探向她杨姐姐腰间:“既然是不相干的人,那你为什么还留着这块玉佩?”

    杨采薇毫不犹豫地拍开她的手:“我不过留个念想。”

    “什么念想?”

    杨采薇脸上写满了记仇:“潘越负我的念想。”

    “哟,还气着呢。”这么多年过去,白小笙翻来覆去还是这几话,“杨姐姐我问你,当初那些话可是潘樾亲口说的?”

    “不是。”

    “不是的话,你又怎能确定这是他的本意?”

    不需要确定。我们如今已不是一路人,最好别有瓜葛。还口的话就在嘴边,却始终没有抛出来。杨采薇沉默片刻,扭头去招徕生意。

    白小笙再来的时候,又开始叽里呱啦地讲那潘樾的事情。

    “自从知道你不在了,潘大人每天都去探望姜仵作,我每次见到他都很紧张,生怕他察觉我在演戏……”

    杨采薇对此的评价是:“白小笙,我相信你的演技。”

    这个消息听起来吧不够劲爆是吧。白小笙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杨姐姐,你知道吗,潘樾想你想的头发都白了!”

    杨采薇听了眼皮都不带抬的:“你怎么知道是想我想的?”

    白小笙:“……”杨姐姐真是有够不解风情还铁石心肠的。

    尽管如此,白小笙还是要说:“他可看重你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了,就你写的那些字条,他,他每天至少翻十遍!”

    听闻此言,杨采薇立刻大惊失色,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随手写下什么不该写的东西。她拉着好姐妹的手请求道:“小笙啊,你能不能帮我把那些东西烧了。”

    “不能。”白小笙缩着脑袋果断拒绝。

    “为什么?”

    “我怕潘大人跟我拼命。”

    杨采薇:“……”

    潘樾爱看就看吧!随便他看到什么时候!我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不在意!杨采薇如今欺骗自己很有一套。

    月末来鬼市取灵蛇时,白小笙神神秘秘地对杨采薇说:“杨姐姐,我帮你侧面打听过了,潘樾根本就没有说过那些话!他不是什么负心人!”

    杨采薇研磨药粉的手一顿:“他,怎么说的。”

    “他说那是他父亲的授意,与他无关。”

    “就这?”

    “对啊,只有这些。”白小笙得逞一笑,“杨姐姐你还想听什么?”

    面上烧起来了,杨采薇使劲锤了几下研钵,没有说话。

    白小笙却不肯放过她,追过来给她递包药粉的黄纸:“杨姐姐,你傻啊,他跟我有什么可说的,他的那些心里话,自然得对着你才能说出来。”

    言罢直勾勾地盯着杨采薇的面容瞧,明知故问:“杨姐姐,你的脸颊和耳朵为什么这么红?

    三、

    白小笙说,潘樾除了对着旧物怀念她,还会去街上打听人们对她的印象。他简直像着了魔一样,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乐于听到。

    杨采薇听到这话时正在喝水,闻言手里的水碗滚落到地上。地面一片狼藉,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街上那些对她心存偏见的人一定说了她很多坏话。

    这个念头一出,杨采薇旋即闭上眼睛,掩住眼里的异样。

    眼神可以掩藏,心中此刻却也有了答案:杨采薇啊杨采薇,别装了,你根本忘不了潘樾,也根本不像你表现出来的这般无情。

    有了答案又能如何呢?潘樾啊潘樾,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杨采薇罕见地陷入了迷茫。

    她心底的这份迷茫转瞬即逝,因为原先惨死的李家满门还在等候公道。

    假死脱身后,杨采薇曾偷偷潜入李宅验尸。这家人的死因果然和梦中一样,是中毒自戕,真凶乃是银雨楼的陈香主。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向御史大人提供了李家灭门惨案的线索呢?杨采薇苦思良久,终于有了一个比较稳妥的主意。

    她指使白小笙将证据混在了那堆潘樾时常翻看的手稿当中。

    李家灭门案告破,凶手伏法,亡灵得以告慰。肉眼可见的,从京城来的潘御史的心情也变得松快许多。

    此情此景,不光白小笙觉得新奇,潘樾身边的阿泽侍卫也说:“许久没有见到公子笑得这样开怀了。”

    “是吗?”白小笙有些不明所以。

    再来鬼市见杨采薇,白小笙便着意提了提这回事。

    杨采薇微微一笑,并不点破其中玄机。

    白小笙撇撇嘴,转到一边去看老瞎子给人摸骨作画。

    为了哄小姐妹开心,一向不喜欢八卦的杨采薇凑过去问白小笙:“城中近来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白小笙顿时眉开眼笑,一脸兴奋地同杨采薇说起——潘樾潘大人和银雨楼卓少主因为一幅画打起来的事。

    杨采薇:“……”

    杨采薇问:“他们为什么打架啊?”

    白小笙说是因为一幅画。

    “什么画?”

    “你的画像。”

    杨采薇:“啊?”

    白小笙显然很满意她杨姐姐现下的神情,也毫不掩饰她对某人的赞叹:“不怪我觉得你们两个般配,潘樾都还没见过长大后的你,居然能画出那样逼真的画……”

    杨采薇对那幅画的好奇瞬间达到了顶峰。

    她的这份好奇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她心里的那个人就带着画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幅画上在她眼前徐徐展开,她触电似的扫了一眼,默默移开眼睛。

    画轴之后,那人近在咫尺,她却踟蹰着不敢看他。

    余光捕捉到他鬓边生长的白发,她心中的酸楚又多了几分。

    见她这样迟疑,对方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执意将自己的身影纳入朝思暮想的人的眼眶,而他的眼中也只能容得下她。

    人群议论纷纷时,他对她说:“杨采薇,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什么?”杨采薇一时没听懂这文绉绉的话。

    潘樾笑道:“桃花开了,一起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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