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婚

    *换脸没有成功,刺杀也没有成功,潘杨婚礼顺利完成。

    沃盥礼成。

    合卺礼成。

    结拜礼成。

    所有明面上的婚礼仪式完成,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自去前院招待宾客。

    和上官兰饮酒时,潘樾的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散发光辉的阁楼上,他无法从这上头移开眼睛,因为其中正端坐着他的妻子。

    新房正中那扇蝶恋花的窗格极为应景,从他的这个方向望去,那只飞舞的蝶恰好落在房中人影高高梳拢的发髻上。新娘手中持扇,眉眼流转,倒有种扑蝶的意趣。潘樾越瞧越觉得有趣,恨不能也生出双翼,也落在新妇鬓边。

    潘樾忍不住揣度杨采薇此刻的心情。她今日能来赴约,想来心中应是极乐意的。先皇赐婚,潘杨之好,十年寻觅,终得圆满。所幸,所幸!潘樾心情激荡,借着酒意夸赞天上皓月几句,转眼又想到却扇诗。

    按照规矩,新郎进入新房,吟罢却扇诗,新娘子方能移开遮脸的扇面。这些日子,却扇的诗文他私下拟了许多首,却迟迟选不出哪一首最好。

    也罢,日子还长,他可以一首一首吟给她听。不,不止却扇诗,往后余生,他要将全部的诗篇都献给她杨采薇!潘樾如此想着,冷不丁听见一旁好兄弟的打趣儿。

    上官兰以手捉酒杯,微笑着颠簸杯中月亮的倒影:“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兄台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潘樾道:“我今夙愿得成,随便你怎么说。”

    上官兰见状目瞪口呆:“奇哉,潘大才子居然有不在意口舌得失的一天。”

    “此时此夜,辩论非我所愿。”潘樾得意地抬抬手指,挥动袍袖,引上官兰去看那缀满喜绸的锦绣阁楼,“我所愿者,在花前月下,在近水楼台。”

    这样缠缠绵绵的字句果然惹得上官兰咂舌。

    “新娘子见到你,该觉得自己嫁了一位不稳重的郎君了。”

    潘樾佯醉起身,轻飘飘丢下一句:“我品性如何,我家娘子自有分晓。不劳上官兄费心。”言罢,拒绝阿泽搀扶,径自朝新房走去。

    待走出一段路,将那喧嚣喜庆的席面抛在身后,这人轻咳一声,在夜风中正了正神色,走到羊角灯下细细抚平喜袍上的褶皱。

    在夜风中站了片刻,新郎嗅闻着花香,举步登上新的居室。

    他的脚步很轻,惊惧中的新娘没有听到,假扮新郎前来行凶的歹人却为之警醒。

    事已至此,再想假意接近是不成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歹徒咬咬牙,亮出凶器想要速战速决。

    半空中浮现一记刺目的金色。

    歹人被新娘从头上拔下的发钗扎中了手腕。

    整日背骨埋尸,力气自然不小。杨采薇用尽全力将人钉在门扉上,抬脚将身后一碟寓意早生贵子的干果盘带下桌面。

    紧接着,她拾起一枚碎瓷,手臂向上一挥,在对方脖颈上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这地方不足以致命,限制行动绰绰有余。

    哗啦乱声传到楼下。潘樾闻声赶来,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鲜血喷溅在新娘脸上。新娘气踹吁吁,衣装和发髻都有些凌乱。不知怎的,她居然重新支起扇面,冲来人露出一抹微笑。

    在潘樾看来,这笑容十分勉强。如果来迟一步……他不敢想……

    潘樾立时反应,揽过杨采薇,顺手卸了那贼人的下巴。

    危机解除,杨采薇看向周围,不住叹息:“好好的婚房,被搞成这样……”她盛装的眉目间有黯然,有惋惜,还有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

    潘樾直觉她接下来还有话要说,且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大喜的日子,他不想听到这些话。

    “这有什么,再整理就是。”于是他果断截断她的话头,倾身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上她的唇,颇有几分以吻封缄的意思。

    杨采薇未料到他突然的举动,被动承受几下,抬手推拒:“我,我还没有沐浴。”

    这种局面,确实得沐浴。这理由无可指摘。潘樾只得停了动作,将新娘引向净房,还不忘着人重新装饰新房。

    帮忙净面时,潘樾盯着妻子脸上那道疤痕看了许久,他持巾帕的动作极其缓慢轻柔,像是在担心惊扰什么。

    杨采薇尚不习惯这样亲密地接触,忍不住出言提醒:“抹不去的。”

    潘樾轻轻嗯了一声,放下巾帕,递来梳篦。

    “哎呀!潘樾你,你先出去好不好。”这人一门心思地想要服侍,杨采薇只觉得尴尬,想要撵他离开。

    暌违数年,潘家郎君的脸皮叫人叹为观止,临退出前,他犹不死心道:“我就在外间守候,娘子有事只管吩咐。”

    杨采薇对着他的背影低低地骂了声“登徒子”。转念又想,他们已经是成婚的关系,什么登徒子,不存在的。

    ……

    新房恢复原样,充满喜气洋洋的颜色。杨采薇走出净房的时候,潘樾正望着供案上那对燃烧着的龙凤喜烛出神。

    捕捉到她的脚步声,这人迅速投注目光。这样微妙的气氛里,杨采薇不知该说什么,鬼使神差的,她说:“潘樾,与你成婚还真是危险。”

    我说要退婚,你还非要娶我,看吧……

    潘樾听出了她的潜台词,一时没有说话。

    他不作声,杨采薇的碎碎念陆陆续续抵达他的耳畔:“我听说,你和上官芷那个胖丫头关系很好,你,你还在京城还与一位郡主……”

    这听起来像是吃味了。潘樾松了口气,嗤笑着说抱歉。

    “抱歉什么?”杨采薇问。

    抱歉忽然出现在禾阳?抱歉执意履行婚约?知她意有所指,不知该如作答的潘樾再次陷入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啊?”见他这般迟疑,杨采薇朝后退了一步,表情罕见的有些无措,“你后悔了?”

    “当然不是!”潘樾断然否认。

    “那是什么?”

    许久,潘樾才道:“杨采薇,我有愧。”

    杨采薇沉默片刻,烦躁地抓起散落在旁的华丽扇面,几步坐回榻上:“婚礼尚未完成,潘樾,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杨采薇啊杨采薇,你果然还和小时候一样,嘴硬心软,可爱得很。潘樾失笑,继而朗声道:“我为娘子准备了近百首却扇诗,以我的文辞必定不会辱没娘子。娘子若是不想听,那我们……”

    那我们便跳过这个步骤。”

    杨采薇隔着扇子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一首却扇诗落下,新嫁娘缓缓却扇。她用她那双异常明亮的黑色眸子打量眼前之人。眼前人,心上人。

    那人眼含热泪,脉脉无语。他惊喜到说不出话来,尽管这情形已经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梦终会醒来,所以宁可不做梦。

    这一次,不是梦。

    眼前光景仿佛停滞。

    此人生就一副很解风情的模样,怎的行为举止如此的,不解风情。杨采薇想了想,伸手在潘樾眼前晃了晃:“潘樾?”

    “我在。”

    “你,说点什么吧。”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还有呢?”

    潘樾笑着摇摇头,将妻子的一截青丝珍而重之地拢在手心:“该娘子说了。”

    杨采薇觉得鼻头痒痒的,顾左右而言他:“方才有人闹事,幸好,龙凤喜烛没有被吹灭,指着它们燃一整晚呢。”

    “是啊。”潘樾一面应着,一面吻妻子的额头。

    他这一吻蜿蜿蜒蜒,密密匝匝,一路沿着那条曲折的疤痕而下,他的唇在她的眼眉处品出几分咸湿的味道。不知是谁的泪。

    儿臂粗的红烛彻夜不熄,此间这样亮堂,杨采薇眼前却有着大片移动的阴影。她处在半明半昧间,张开手臂拥抱起伏的海浪。

    夜还很长。

    人生也还很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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