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

    说是这样说,云皎这个年纪却也是没资格进产房的,好在片刻后,李鹤也匆匆赶来,院中仆从们跪了一地,李鹤却顾不上,只朝云皎道:“依依,你阿娘如何了?”

    云皎并未看他,只是摇头道:“还未曾有消息传来,且等着罢。”

    “也是。”李鹤一贯没什么主意,仆从们则是搬来绳床,毕竟不能让贵人们就如此等着。

    云皎心中忧虑,不时有端着铜盆的侍女自产房而出,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证,心中不免惴惴。

    如此耗费了一日时日,总算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稳婆之一自产房而出,出来禀报恭喜道:“恭喜太子殿下,喜得麟儿。”

    李鹤自绳床上起身,众人也松了一口气,只听他道:“赏!”

    云皎一颗心亦是放下,李鹤忍不住抬步进门去看柳氏,青鸾抱着孩子,只是面上并无喜色。

    见李鹤进来了,青鸾似乎有些害怕,“太子殿下,这孩子似乎不会哭呢。”

    李鹤闻言一怔,他听说过刚出生就不哭的孩子,多半是不大聪明,何况云临出生时哭声十分洪亮,后面也证明他自幼时起十分聪慧。

    云皎则是略微眯了眯眼,希望在里间的柳氏不要听见才好。

    李鹤便道:“说不定是这孩子体弱,日后慢慢调养就是了。”不过到底没了方才那股喜悦,想必心中自然也有些介意此事。

    至于榻上的柳氏还熟睡着,或许是因为刚生产完身体虚弱的缘故,云皎自然不会打扰柳氏,只嘱咐青鸾好好照顾二人。

    李鹤虽想同她说话,却也不忍心打扰结发妻子熟睡,于是二人一齐出了院门。

    *

    自从柳氏月份大了,秋芸便自顾自在院中刺绣,其实她有些享受这样的日子,乐安郡主或许忙于其他事情,也不曾再找过自己的麻烦。

    不过今日却不太一样,望着窗外逐渐沉下去的天色,秋芸揉了揉已然疲乏的双眼,侍女奉上香茶,劝她道:“娘子可得仔细着这双眼。”

    秋芸便将针线与绣到一半的绣帕悉数收进筐里,“好了,我不做了便是。”她其实还是有点害怕自己身边的侍女,毕竟这也是圣人的眼线之一。

    “听说,太子妃今日生产。”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只听侍女道。

    秋芸有一瞬间恍惚,方才笑道:“是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她日日过同样的日子,还真是忘了这件事。

    侍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晓,于是秋芸也不再问了,毕竟这事委实同她没什么干系。

    原本正准备让侍女上晚膳,秋芸却听见外面似乎有动静,半晌秋芸才发现,原来是李鹤来了,或许是因为今日产房的事情,李鹤心中烦闷,不想回自己的院子,便来了此处。

    于是秋芸起身行礼道:“见过殿下。”又对侍女使眼色,侍女心领神会立刻退了出去。

    李鹤喜欢秋芸就是喜欢她安静话少,如今她亦是这副娴静模样,于是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秋芸观他神色方才道:“殿下可是还未用饭,要不命人去烫一壶菊花酒?”这酒是她亲自酿的,味道淡淡的并不醉人。

    李鹤略点了点头,他倒不是觉得腹中饥饿,只是此刻他的确很想喝酒,秋芸这提议正暗合了他的心思。

    不多时,几碟下酒的小菜与一壶青瓷装着的菊花酒皆被呈了上来。秋芸替他盛了一杯,清浅酒液中漂浮着些许花瓣,看上去很是清雅。

    李鹤抿了一口,酒并不浓烈,更多的是一种醇厚,“这是你自己酿的酒?”

    秋芸笑容淡淡,“是,只是妾不善此道,让殿下见笑了。”

    “酒液清澈醇厚,你实在是不必谦逊。”李鹤赞道,只是他心中依旧有些烦恼,自云临死后,柳氏再次有孕让他欣喜若狂,他一直觉得这是上天让自己失去云临的慰籍,可若是这个孩子不甚聪慧,这希望又成了泡影。

    秋芸知道他心中有事,只是也不点出,只替他斟酒、夹菜。待到案上只剩一点残酒,她方才道:“殿下可是醉了?”

    李鹤原本便是借酒浇愁,他酒量还算尚可,只是酒入愁肠,倒也觉出几分醉意,秋芸便嘱咐随李鹤而来的仆从将他送回去。

    秋芸聪慧,纵然李鹤不说,她还是能猜想到,李鹤平素从不曾借酒消愁,必定是柳氏的孩子出了问题,想到此处,她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是自己那个表姐秋琳琅动的手?

    想到此处,秋芸决定去找自己这位表姐问清楚,她特意提了琉璃灯盏,前去秋琳琅的居所。

    秋琳琅倒也未曾歇下,一人拿了卷医书静静在读,柳氏生孩子她自然也是在场的,不过并无什么意外,她也就是在那里守着罢了。

    见秋芸来了,她眸中反而有一丝惊讶,“秋姨娘怎么来了?”

    秋芸盯着她,似乎不为所动,“表姐,你如实说,太子妃的孩子你有没有做手脚?”

    原来是为了这事,秋琳琅想着笑容浅淡,“自然是不曾了,给我几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皇嗣。”

    秋芸心中方才松了口气,她虽与表姐不甚亲厚,却也不希望秋家人遭殃。她知道秋琳琅此人,一贯不屑于撒谎,应当不会在这等大事上诓骗她。

    “那太子妃的孩子究竟……?”她悄声问出心中疑问,秋琳琅似乎很有耐心般解答道:“这个孩子自出生起便十分孱弱,不哭也不闹,若是大上几岁的孩子如此倒无关紧要,可刚出生的婴儿如此便不是个好兆头了。”

    原来李鹤今日那般皆是因为这个孩子,秋芸默默想着。

    “这些都不是你我该操心的,还是让该操心的人去操心罢。”秋琳琅提醒道,她的使命就是等到柳氏的孩子出生,自己便可以回宫复命了。

    秋芸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表姐,你真的效忠圣人了吗?”

    秋琳琅无所谓般笑,“知道那么多干嘛,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若是以往,秋芸定会将这话当做一种嘲弄,可秋琳琅说这话时却好似发自真心般,她不由怔怔,“你可别做什么傻事,连累了秋家!”

    秋琳琅笑道:“其实,我已不算秋家人。”

    秋芸顿时有些张口结舌,想要说的话堵在唇边,说不出口。

    “这么意外做什么?我向圣人求了恩典,将我阿娘的牌位迁回外家,从此她不再算秋家妇,我也就不算秋家人。”秋琳琅语气轻松。

    秋芸默然,她还记得少时,她几乎被秋家那些严苛的要求约束,还有让她们一心钻研医术,那些苦她也经历过,可她坚持不下去,所以,她是有几分佩服秋琳琅的,现在看来,秋琳琅全是为了她的阿娘。

    秋芸终于开口,“表姐,值得吗?”这话似乎在问秋琳琅,也在问她自己。

    秋琳琅却并未回答她,似乎觉得这问题的答案不值一提,只是道:“好了,表妹你该回去了,你也不必担心我连累谁,若是日后真有什么,我会一力承担。”

    秋芸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望着她的眼眸,只得叹息一声,随后同她辞别。

    她此时尚且还并未知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秋琳琅。

    回去的途中,秋芸有些恍惚,侍女点了灯在院前候她,“姨娘跑到哪里去了?婢子可被急坏了。”

    秋芸想起秋琳琅,只得道:“同太子殿下饮了许多酒,不过是随意出去走走想要醒醒酒罢了,何必一惊一乍?”她不想让侍女知道自己究竟去了何处,毕竟是圣人的眼线。

    侍女并未怀疑,毕竟如今柳氏已经生产,秋芸憋了这许多日想要出去走走也是人之常情。

    “那婢子给姨娘煮醒酒汤。”侍女将人迎进屋,便去了灶上,秋芸一个人倒也乐得独处,她想过,如果秋琳琅并未全然效忠圣人,那么她身后的是谁,她的口气似乎是自己想要干一件大事。

    就这样胡乱想着,醒酒汤被侍女端来,秋芸喝了,又打发侍女去睡,可她因为秋琳琅一番话,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秋芸便听说秋琳琅回宫复命去了,可她心中却并未放松下来,可又不能让身边之人看出,只好强装无事。

    而青鸾前来秋芸院中时,手中还提着只令人炫目的五彩鹦鹉,只听青鸾解释道:“这鹦鹉从前本是郡主爱物,郡主进宫之后便放在了太子妃处养着,只是如今有了小殿下,倒不好再养着免得伤了孩子,不若秋姨娘先帮忙养一阵。”

    秋芸听完倒也没说什么,略点了点头,不过她让侍女拿来一支朱钗递给青鸾,“不知道太子妃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青鸾却并未接下,不过还是如实道:“太子妃恢复的很好,郡主与殿下也常常前去探望。”

    秋芸闻言,便知道秋琳琅的确没有做什么手脚,若是太子妃真有什么事情,难免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那就好,妾也想前去探望太子妃,只是给小殿下绣的虎头鞋还未绣好,恐怕还要过段时日。”只听秋芸道。

    青鸾闻言,也不过微微一笑,“秋姨娘这份心意最是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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