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局

    长安的夜晚别处业已归于沉寂,唯独平康坊依旧笙歌,南曲的高楼挂上灯笼以示迎接客人,自诩风流的文人络绎不绝。

    而宣城公主则坐在最高的那栋楼之中,鸨母自然知道她的喜好,她身下垫着的是上好的象牙席,旁边则是三五个施朱傅粉的俊俏少年。

    少年们纷纷围着她献酒,他们自然知道只要能哄得这位贵人高兴,什么赏赐都不在话下。

    不过宣城公主今日似乎没什么兴致,她一挥手,少年们纷纷退了出去。

    她拈起盘中一颗翠绿色的葡萄,送入口中,唇边沾上些许汁水,不过她无心去擦,想着李持盈送来的消息。

    宣城公主喜欢玩乐这件事是人尽皆知的,且不论她几乎来一趟平康坊就要三五人作陪,府上那些名义上的乐人也皆是好颜色。

    不过从前,她倒也不是这么爱玩,至少驸马在时她还收敛些,不过自裴家卷入谋逆案以后,宣城公主为了表态,便亲自在殿上用剑将驸马诛杀了。

    长安的贵妇人们谈起来时,几乎都是觉得驸马死后宣城公主便一心沉溺温柔乡,实在是可怜。

    可宣城公主本人李玉却不这样认为,她的确喜爱貌美少年,可终究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若非如此又怎么让圣人放松警惕?

    李持盈递来的消息是,裴家如今虽愿意与她亲近,也不过是面子功夫,想要拢住裴家并不容易。

    宣城公主慢慢将杯中残酒饮尽了,方才开始思索,下一步该如何。

    与裴家交好并不顺利,不过好在她还有一步暗棋,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却是不能动的,想到此处,她特意给李持盈去信一封。

    宣城公主走下楼时,穿着绿衫的鸨母摇着团扇,“公主对今日侍候的人可是不满意?”

    宣城公主摇了摇头,她知道此处幕后之人与皇室颇有渊源,是以只是笑着道:“今日不过是想要独饮罢了,楼中的少年个个都如解语花,我又怎么会不喜欢。”

    于是鸨母含笑送走宣城公主,不过等到人走了,她便又换了一副面孔,一脸肃容朝着新来的房间而去。

    宣城公主出了平康坊,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公主府比神都闲置那座要大上不少,后院的那些小郎们听说宣城公主今日竟回来了,情不自禁在心中期盼起来。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宣城公主并未宣召他们,这也让他们心中不由得惴惴,毕竟他们只是攀附公主这棵大树的藤蔓。

    不过倒也有那等胆子大的,端着食盒便去见公主。

    苏霁云便是那胆大之人,他入府的时日不长,不过宣城公主很是宠爱他,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生得好颜色,远远看去便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来到宣城公主的寝房,苏霁云放下手中食盒,素手端出一碗醒酒羹汤奉上,美人如玉,又如此温柔小意,宣城公主自然不会拒绝。

    她伸出一根玉指,随意挑起苏霁云的下颌,苏霁云被迫直视着她,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宣城公主似乎极满意,“这样就对了。”她还是喜欢听话些的小郎,毕竟不听话的已经死了。

    苏霁云便露出一个笑来,“公主请用,若是羹汤凉了就不好了。”宣城公主收回手,不过手上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她面上笑意盈盈端起羹汤饮了几口。

    苏霁云见她如此,不禁十分欣喜道:“公主今夜可否允某侍奉?”

    宣城公主点了点头,“不错,乖孩子。”

    苏霁云垂着头,依旧是温驯的模样,“但求公主垂怜。”

    宣城公主却像是想起什么更有趣的事情一般,“不,这样罢,给你一个比我这里更好的去处。”

    苏霁云心中一紧,“公主不要某了?”他虽然没见过失去宣城公主宠爱的人,却也知道应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怎么会呢,不过是看你这模样,在公主府真是屈才。”宣城公主居高临下道。

    苏霁云立时便跪下了,“某愚钝不堪,还望公主明示。”

    宣城公主知道他这是接受了,唇角勾出弧度笑着道:“这就对了。”

    *

    苏霁云由侍女扶着走下马车,李持盈见他倒果真有几分弱不胜衣的姿态,心中虽对阿娘这个计划不赞同,却也无可奈何。

    苏霁云恭敬行礼,“见过县主。”他本是长安官家中所养的小郎,那家中遭逢变故这才被卖到公主府,见过不少贵人也懂礼仪,自然也懂得做人的道理。

    侍女自车厢内又提了个精巧的食盒出来,只听苏霁云道:“公主知道县主喜欢府上的点心,特意命人做好又让某带过来。”

    李持盈闻言,只觉苏霁云十分会做人,怪不得阿娘会让他来。只是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便道:“好了,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说罢。”

    “是。”显然他十分会审时度势,自然不敢违逆李持盈,一路进了公主府偏厅,李持盈偶尔会来府上小住,此行并不惹人生疑。

    春云端来茶水,李持盈不耐烦与他多说,只是道:“阿娘的意思是让你……同卢夫人交好。”她想了想方才斟酌出这个词。

    “某自然愿意为公主赴汤蹈火。”苏霁云浅笑着道。

    李持盈心想,怪不得阿娘会喜欢他,是惯会讨人欢心的。

    接下来的几日,苏霁云被安顿在了府上,待遇更甚在长安时。

    浴佛节那日,李持盈约卢夫人前去佛寺礼佛,途中李持盈借有事走开,卢夫人便看见了这样一幕,牡丹丛中有一白衣少年,手持折扇自有一股风流。

    原本他在观花,似是发觉卢夫人的视线,朝卢夫人所在的方向嫣然一笑,卢夫人顿时感觉头有些轻微的晕眩。

    不过很快,少年便走开了。李持盈回来时,果然卢夫人装作不经意般向她打听,李持盈也未曾想发展的这么顺利,只是道:“或许也是今日前来上香的香客?”

    卢夫人倒也不曾失望,甚至不曾显露出分毫端倪,如此李持盈难免有些沉不住气,好在苏霁云宽慰她道:“县主实在不必忧心。”

    此刻他虽用折扇遮住半张脸,却依旧是难掩姿容,宛如出水芙蕖,“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卢夫人第二次遇见那少年,是在一艘画舫之上,只见他赤足脚踝饰银链,虽着白衣,却手持一支桃花。

    只见他跳起舞步轻盈的胡璇,眸中顾盼生辉,只是望见卢夫人时,眸中有一瞬间黯然,不过片刻后又灿烂如星。

    舞毕,苏霁云在屏风后换了一身衣衫,正欲抬步走出去时,却听见一声,“好孩子。”

    被这声音一激,他有些轻微的发抖,这动作自然被卢夫人收入眼底,这让她自信满满,于是她接着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苏霁云并未马上答话,静候片刻方才道:“夫人,奴是被卖来的,如今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苏霁云一番话说完,卢夫人已越过屏风径自走到她面前,“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赎身,还你自由。”

    苏霁云面上不禁露出别扭的神色,“若是如此,夫人大恩奴自然感激不尽,只是何以为报呢?”

    卢夫人露出个隐秘地笑,于是他心中了然,对方已上钩了,果然卢夫人牵着他立时便要去找画舫的主人。

    李持盈听完春云的禀报,也不禁叹息,“无怪阿娘会派此人前来,恐怕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同时心中也庆幸,还好如今她还可以将他拿捏在手中。

    李持盈轻叩桌面,“继续盯着那边的动向。”再怎么说也是阿娘的人,总不可能真的同卢夫人发生什么,否则也太难堪了些。

    至于卢夫人,自然同苏霁云见到了画舫的主人,那是个打扮颇有些儒雅的中年男子,想来若不是此人好风雅也不会买下这画舫又置办如苏霁云一般的少年。

    画舫主人见卢夫人点明来意,浅啜了一口清茶方才道:“此事倒也简单,这少年身契就在此处。”他推出一个红漆木匣,略点了点。

    只听他话锋一转,“不过,他是我花重金买来的,夫人应当知晓。”

    他竖起一根手指,“这样罢,一万缗。”

    卢夫人瞬间有些作难,卢家是不可能掏出来这么多钱,她心中知道,若非有贵人,恐怕她今日是带不走这少年了。

    若要说,她倒还真认识一位贵人,可自己若是求了,人情又怎么还的清?

    犹豫之际,却见春云进来同那中年男子耳语几句,他立时道:“既然如此,就将人带走罢。”

    他将身契放在一旁,便背着手踱步出门了。

    只听春云道:“县主知道这少年的遭遇也很是可怜,特意命婢子前来替他赎身。”

    卢夫人心中叹息,人情终究还是欠下了,那少年却对春云十分感激,于是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如此,就多谢县主伸出援手了。”

    春云笑得灿烂,将红漆匣子奉上,“既然如此,夫人还请慢走,县主说让您常过来同她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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