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雪

    “郡主请上坐。”仆从恭敬地将人迎到位置上,今日姚蕊特意下了帖子邀人来赏这一尺雪芍药,其中自然也有云皎。

    窈娘立在她身侧,低声解释这花的来历,“这花原为芍药中的异种,衮州最先有,后又被花匠们移栽来洛阳,因其花瓣纯白无暇方才被称为一尺雪。”

    云皎对芍药倒谈不上多喜欢,不过她对一些品种略有耳闻,如今听见没见过的一尺雪,心中方才多了几分好奇。

    不多时,卢江婉与颜青璃也来了,姚蕊此刻还未来,三个小娘子便聚在一处说话。

    侍女们抱来装着一尺雪的花盆,果然如窈娘所说,花瓣素白而无须萼,那一盆花颇大,如一只昂首的鹤。

    卢江婉便笑,“这名字还真是没叫错,瞧着是跟一捧雪似的。”

    颜青璃对花也颇有研究,“这花便是胜在洁净了,虽不似牡丹,要知道从衮州移栽到洛阳也实在是费了些心思,说是一株百金也不为过。”

    如此倒看出姚家底蕴了,这花也能摆出大片随意让人赏玩。

    是以三人说说笑笑,不多时姚蕊便也来了,她今日倒穿了一身桃红衫子,外披一件月白色云肩,一改往日素净的风格,看上去娇俏不少。

    见她来了卢江婉面上一派喜色,“蕊娘来了。”姚蕊则轻微颔首与三人打招呼,此刻她倒更像个大人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府中的原因。

    不过打完招呼后,姚蕊轻笑了一声道:“今日应当是我尽地主之谊,还望你们不要客气才好。”

    云皎当即促狭道:“好啊,那我午膳可要多用些。”

    姚蕊便回,“尽管吃便是了,府上这点饭食还是供得起的。”

    一番话说完,四人俱是笑了,几个小娘子又笑闹成一团,赏花反而成了旁的事情。

    至于午膳时,几人在花厅用饭,姚家底蕴颇深,规矩也颇多,云皎她们细细将手用澡豆洁净,又用绣帕擦干,之后方才能用饭。

    席间菜式倒是常见,不过上到最后一道菜时,姚蕊似乎吩咐下去什么,只见两个年轻的健仆抬着一头烤熟的羊上前,云皎前世也是吃过烤全羊的,此刻看见还有些怀念。

    只见那烤全羊被两个健仆剖开了,露出藏在里面的一整只鹅,姚蕊细声解释道:“这浑羊殁忽其中的鹅肉才是精髓。”只见侍女用瓷盘来盛那鹅,至于那些羊肉姚蕊挥了挥手,两个健仆便抬着下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羊肉必然是赐给仆从们吃了,只是此菜未免过于豪奢,做一道菜便要用尽一整只羊,饶是云皎在宫中见识过不少珍食,亦是咋舌。

    不过鹅肉肉脂丰腴,内里的梗米更是香甜,这一整只鹅很快便被用尽了。

    用完午膳之后的时间有些无聊,四人玩起了投壶,因是顽笑,几人也只是选了一件身上的饰品做彩头。

    最终倒还是卢江婉赢了,她有些意犹未尽的将彩头收入囊中,却见有侍女前来朝姚蕊耳语几句,姚蕊便道:“我与依依有些话要说,且等一阵。”

    云皎暗暗心惊,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姚蕊牵着她的手往前,一路穿花拂柳,走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前。

    水榭中似乎有人影隐隐绰绰,看得不甚清楚。

    待二人走近了,方才发现那是一名老者,十分普通的打扮,就像云皎走在街上都能随便遇见的那种老翁。

    老翁坐在绳床之上,手中一根钓竿纹丝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祖父。”只见姚蕊行礼道。云皎立时也明白了老翁的身份,“原来是老姚相。”

    听见声音,对方这才有了一点反应,只听他呵呵一笑道:“我如今不过一皆布衣罢了,哪里当得起这一声称呼。”

    说是这样说,可云皎绝不会小瞧这一身寻常打扮的老姚相,单凭姚相致仕后姚家依旧屹立不倒,便知道此人实在是不简单。

    姚蕊适时道:“我先回去看看江婉与青璃。”

    于是水榭中便只有二人,白发苍苍的老者抚着雪白的胡须道:“郡主不必拘谨,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云皎笑道:“敢问姚相垂钓是否也是一时兴起?”

    老者颔首,“到底年纪大了,总要找些事情来做。”语气间也有几分落寞。

    云皎猜想老姚相从前想必也是意气风发的,如今却只能靠垂钓来打发时间。

    二人说话间,鱼竿似是已有了动静,老姚相轻巧一提,便是一尾鲈鱼,侍从上前接过,便听见他笑呵呵道:“送去厨下。”

    侍从自然领命,他收了竿,又擦了擦手方才道:“我观郡主气质不凡,日后必定不可限量。”

    云皎唇边勾勒出一个笑,心中却不大信这回事,老姚相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他倒也不解释,只是嘱咐仆从将云皎好生护送回去。

    待到晚膳,厨下已将老姚相钓起的鱼做成了鱼汤,片好的鱼肉浮在奶白色的汤中。

    姚蕊惯常是与祖父坐在一起吃饭的,姚家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是以祖孙二人只是沉默着吃饭。

    等到用完了,二人方才谈起云皎,姚蕊微笑着道:“郡主性子极好,平常相处也没什么架子。”

    老姚相捋了捋胡须,乐呵呵道:“你能交这么多朋友自然是好的。”

    姚家与姚蕊同岁的玩伴几乎是没有的,是以她才成了如今沉静的性子,老姚相对这个孙女处处都满意,唯独对她朋友不多这点一直十分关切。

    姚蕊便不再说话,只抿着唇笑。老姚相知道她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再多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姚蕊方才同贴身侍女道:“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侍女则有些欲言又止,见她犹豫姚蕊却十分坦然,“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侍女便道:“小娘子您为何不邀请清平县主呢?”清平县主身为宣城公主之女,身份自然也是尊贵的。

    姚蕊望向被摆出来供人赏玩的那排一尺雪,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道:“清平县主的心太大了些,既然是玩乐还是不叫她的好。”

    李持盈近日的所作所为很难掩人耳目,当然她似乎也不打算掩饰,同从前疏离的裴家又维持起了关系,圣人自然不会关心这样的小事,可她背后的宣城公主也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姚蕊想到日后,不免要忍不住叹气,往后偌大姚家的担子恐怕要落到自己肩上了,其实她同云皎交好,一部分也是从小姑娘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她不能赌,至少在她的态度代表姚家时不能赌,此刻最重要的还是韬光养晦。

    不过姚家还是要同别家维持必要的关系,老姚相嘴上不说,其实心中还是愿意亲近太子的,不必过分亲厚,但关系好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姚蕊想起今日席间云皎说起柳氏怀孕,想了想方才对侍女道:“送些礼物去太子府上,挑些意头好的,不必送吃食。”

    若是吃食,恐怕柳氏收了也是不敢吃的,毕竟出了问题首先矛头就会指向姚家。

    姚蕊又顿了顿,想起云皎谈及负责调理柳氏身体的秋医女,续道:“对了,去查一查那个医女到底是何来历。”

    姚蕊俨然是府上说一不二的人物,估计也是老姚相授意,侍女显然也是习惯了,并未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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