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狱

    云绮觉得武思桓近日有些奇怪,一开始她以为只是错觉,毕竟武思桓依旧如往常般出去上朝,回来时同她在一处,可云绮心中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她对云月也说过这类话,云月不解,直以为她是疑心太重,于是云绮便不再说了。

    直到某个夜晚,她同武思桓躺在一张榻上时,她探究着想要发现些什么,不过遗憾地是,没什么异常。

    于是云绮也觉得,应当是自己多心了。

    “娘子,世子派墨染说今日不回来了。”下人来禀报时,云绮倒也未曾在意,毕竟这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公务繁忙他便歇在署衙,不过派人回来说一声。

    云绮淡淡点头:“知道了。”只是今夜窗外实在是不平静,她躺在榻上不多时,便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一时被雨打窗杦的声音所扰,只睁着眼看挂在床上那鸳鸯戏水的帐子,听着雨声方才渐渐入眠,只是睡得极不安稳,半夜便醒过来一次。

    恐怕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想,想到此处,锦被已被她攥在手中,云绮掀开锦被起身披衣,侍女听见外间的响动本想进里面来伺候,却听云绮道:“不必进来了,你且去外面打探打探消息。”

    她起身坐在书案之上,案上一灯如豆,窗外风雨如晦。想了想,还是磨墨打算给云皎写一封信。

    *

    武思训今日当值,将宫门与街道坊市巡查完毕时,回居所的路上,同僚边走边抱怨着天气,“真是见鬼,怎么偏偏我们当值就赶上这样的天气。”

    武思训穿着挡雨的蓑衣,并未附和一旁同僚的话语,他入金吾卫也有好些时日,能入金吾卫的家世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他却不愿意同人多说几句话。

    不过回到了金吾卫的居所,同僚送上暖身的烧酒,他倒也不会拒绝,一杯酒下肚,身上渐渐暖和起来,不过倒也不能多饮,毕竟居所离宫门不远,几人如今也只是忙里偷闲,喝完了酒还要继续戍卫宫门。

    于是他又沉默着批好蓑衣,自顾自走出门去,这段路不长,只是暴雨倾泻如注,让他有些看不见前路。

    不过他发现了前面有一点微弱火光若隐若现,走近查看,果然面前有一人提着琉璃灯盏,不过他看清对方的容貌也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

    提着琉璃灯的是武思桓,武思训本想上前说几句话,却瞥见武思桓腰间的匕首,宫中是不允许携带武器觐见的,武思训顿时警觉起来,抽出自己腰间的刀。

    刀的外表古朴,刀刃却是光可鉴人,武思训将刀横在他面前冷冷道:“二郎你要做什么?”

    武思桓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说起来,让你当上金吾卫还是我的主意。”语气颇有些怀念。

    武思训一时不明白他为何会说这些,武思桓已取下腰间的匕首朝他掷去,武思训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匕首只偏了一寸,他一抬手,温热的血涌出来。

    “二郎……”话未说完,他便倒下了,武思训没再管他,继续提着琉璃灯大步向前,他想着负责看守宫门的金吾卫们恐怕此刻已被云临的人诛杀殆尽了。

    云临立在太初宫的台阶之上,或许是怕更深露重,他特意穿了一件白狐大氅,听到脚步声他方才回头,“来了。”

    武思桓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一切都会在今夜尘埃落定,无论他是造反的逆贼还是勤王的功臣。

    云临望向远处宫墙,面上浮现起一点怀念,“这江山原本就是属于李唐的,阿耶不敢做,我却要夺回来。”

    说完,武思桓守在殿外,云临才进了太初宫殿内,圣人端坐在龙椅之上,连鬓发都未曾有一丝乱,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见了云临,圣人不由得有些嘲弄道:“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胆子,连你阿耶不敢做的事情竟然也叫你办成了。”

    云临很少有与圣人这样对话的机会,于是他也平静道:“我不过是想要夺回属于我李唐的东西。”

    圣人却笑了,“究竟是所谓的李唐,还是说,你觊觎这个位子已久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椅子上纯金雕刻的龙头。

    云临却并未如何恼怒,只是淡淡道:“我只是不懂圣人为何要任用酷吏、宠信佞臣,日后史书之上恐怕不会留下什么好记载。”

    “朕的事情,何时需要旁人置喙?”圣人似乎更加淡然,殿外的卢将军也走了进来,对着圣人行礼道:“叩见陛下。”

    云临见了卢将军,一颗心反而平静下来,自己终究还是功败垂成。

    “敢问圣人,如何处置这两个逆贼?”卢将军神色肃穆,他是绝对忠诚于圣人的,圣人毫不留情的声音响起,“杀了便是。”

    于是卢将军跪伏在地上,“谨遵圣谕。”

    *

    诏狱,是刑讯犯人的存在,武思桓落在那群酷吏手中,自然没有好下场。

    就连牢房,也是阴暗又潮湿的,他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他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刑部的人,未曾想是一身素服的云绮,这段时日她憔悴了许多,武思桓知道,自己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云绮。

    “抱歉。”他先道了一声歉,想着云绮无论怎么责怪他,他都会承受。

    可她的神色如古井般无波,只是摇了摇头,“你不该瞒着我。”若是她知道,她必然是会劝阻他的。

    他想要知道外面的消息,声音干涩的开口,“我大兄他怎么样了?”他对武思训的感情十分复杂,只是他终究是自己的亲人,何况如今功败垂成,再多妒恨也成了过眼云烟。

    “受了些伤需要休养,圣人给你与大兄定罪时,用的是妄议朝政、不敬圣人的罪名,阿耶、梁王与魏王皆不敢求情。”云绮缓缓说着外面的事情,并未用谋逆之罪定罪显然是她对自己这个侄子最后的温情。

    武思训闻言倒并未如何失望,他只是道:“你只是受了我的牵连,我已写好了和离书藏在书房的柜子里,日后离开武家便是。”

    云绮平静道:“好。”狱卒前来催促,于是她只得离开诏狱,离开前,她给武思训递过去一枚扳指,翠玉如碧,那是她及笄时武思训送给她的礼物。

    出了诏狱,云绮的心中也并不轻松,可圣人已下旨处死二人,圣人心意绝不会转圜。

    她浑浑噩噩回到魏王府,便看见云月候在此处,显然也是担心她受到刺激,她见到云月便问:“大姊,四娘还不知道此事罢?”

    云月点了点头方才道:“放心,她不曾知道,只是可怜二娘你了,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大姊,不要客气只管开口便是。”

    云绮便道:“大姊知道,我一直未曾求过大姊,只是有一件事情,还望大姊帮忙。”

    云月本以为,云绮所求只是让她离开武家,只是听她如此说,不由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我若是还在,四娘定会受到圣人迁怒,这孩子受了这么多苦,我实在是于心不忍。”云绮不忍道。

    云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此事,我会尽力说服圣人。”

    云绮面露感激之色,“多谢大姊了。”送走了云月,云绮方才前去书房寻找武思桓口中的和离书,她望着那纸飘逸的字体,却并未写下自己的名字,只是一点一点揉碎了,徒留桌上碎片如雪花般。

    很快,几日后处置武思训与云临的旨意便下来了。

    易清容亲自来了一趟诏狱,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身后跟着的宫人端着一杯毒酒。

    云临面色有些苍白,见他来了,并未说话。易清容却仿佛纡尊降贵般道:“高阳郡王,圣人仁慈特意赐下这杯毒酒。”

    云临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他素来看不惯易清容,这么多日下来他也知道自己恐怕是被他利用了。

    “我知道郡王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这其中有我的手笔。可郡王也不想想,若不是有人默许,我敢做这样的事情吗,说起来郡王若是肯如您阿耶一般,也不会有我这种人什么事了。”易清容笑眯眯道。

    云临闻言有些颓然,纵然是易清容利用了他,可他到底是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想到此处,什么话都变得苍白无力。

    易清容亲自端来宫人端着的毒酒,“请郡王饮此一杯,安心上路罢。”

    将死之际,云临却并不害怕了,他在诏狱便已经幻想过他的死法,于是端起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易清容转过身并未再看那人,由着他倒下去,腹部传来绞痛的感觉,很快毒药效力发作,地上的人已没了声息。

    他轻叹一声,对那低眉顺眼的宫人道:“好了走罢,回去向圣人复命便是。”

    宫人低眉臻首,“是。”离开阴暗冰冷的诏狱,重新看见外面的天日,易清容淡淡的想,他果然还是不喜欢诏狱,那种阴冷之感,只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再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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