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观

    “成为懦夫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是吗?”

    只这轻飘飘一句话,直接将冯庾所有还未出口的劝说都给推了回去。

    冯庾做了一回懦夫,于是得到了如今这般人人喊打的下场。

    凝画不想再与他争辩,直说道:“你来寻我,应该也是有求于我,我们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冯庾看看凝画,又看看赵管家,后者坚定地对他点点头:凝姑娘不会害你的。

    他呼出一口浊气,妥协:“那你如何能改变我现在的局面?是不是只要你表现得与我交好,他们就能对我刮目相看?”

    “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只靠我那可不行,还有可能将我也一起拉下泥潭。”凝画淡淡地夹了一筷肉。

    “你当初为了自己周全将百姓丢下,如今百姓日子好了,你又回来,百姓积怨在所难免。要想让他们对你改观,那你就得加入他们,成为他们,超越他们。”

    “难道要我辞官不可?”冯庾头快秃了。

    “欸?可以吗?”凝画来了兴趣,“那你可以直接把城主位禅让于我吗?这样我也不必进宫了。”

    “当然不行!这成何体统?”冯庾将筷子一放,赵明吓了一跳,忙悄悄在背后戳戳自家老爷注意态度。

    冯庾这才想起今日是来求人办事的,可凝画的神情语气活脱脱就是为了他的城主位,这怎不让人生气,有种被图谋篡位的感觉。

    还是赵明在旁闻声解释道:“姑娘,这官职任命都是朝廷做主的,可由不得老爷自己决定啊……!”

    “哦,这样啊。”

    凝画神情又淡了下来,说道:“你不用辞官,但要开始做一个好官。要走近人群当中。你不能只关注田地收成,你要关注今年气候、农夫们劳作技术、种地遇到的困难;不能只关注城里纠纷案件多不多,有没有处理完,要关注哪些纠纷多,如何处置的,有处理妥当吗?不能只在纸上挥斥方遒,要下来同百姓们一起,就连皇帝都会御驾亲征,你也要学会下来看看百姓们平常如何生活,如何切实提高他们生活质量。”

    话音落,冯庾陷入了沉思。

    他这城主位是身为嫡子继承父业的,不如科考出身的,深谙治国之道。但凝画的这番话,他曾也在书上简略看过,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由得对凝画更信服了一番。

    饭后不留停歇,凝画就带着他直接躬身实践。

    先是去了城外的田地。秋凉丰收季,农夫们抢着时间收割庄稼,俯身半天不见起来的。

    凝画寻到其中的齐小年,向他借了两把镰刀。

    “这是作何?”冯庾诧异地看着她,他以为凝画是让他来亲眼看看农夫们有多辛苦的。

    凝画将手中镰刀一把丢给了他,一把留在自己手里,“跟我来。”

    凝画带着他穿过田埂,走到一处小田,乍一眼望去却见不到人,凝画喊了声:“齐娘子!”

    稻谷窸窣,一戴碎花头巾的姑娘探出头来,朗声回应。

    凝画告知她,城主冯大人体恤大家,说要帮大家一起收谷,就先从她的田开始。

    齐娘子皱着眉,担忧道:“城主…大人会吗?别把我稻谷给糟蹋了呦!”

    本来还期待周遭百姓对自己亲自下地而感到荣幸崇拜的冯庾,脸黑了一瞬。凝画笑道:“我会教大人的,你放心!”

    看着凝画的面子,齐娘子只好答应。

    凝画便带着冯庾从田间另一头开始,冯庾没干一会儿,就开始倚老卖老,喊腰酸背痛。凝画不理他,就道:“那算了,城主你辞官吧,继续回你老家过养老日子。”

    “……”

    冯庾只好抹了一把胡须上的汗,继续埋头干活。期间齐娘子实在放心不下,走过来看冯庾的成果,还好,不笨,没有糟蹋她的稻谷。

    见此,凝画干脆让齐娘子歇下来。这田不大,齐娘子这几日已经收割了大半,剩下这些全交给冯庾也合理。

    城主亲自收割稻谷的场面实在罕见,其他农夫见了,瞬觉手里的活都不香了,穿过来和凝画、齐娘子一道,边唠嗑边看城主干活。

    冯庾干了一半,实在是又累又渴,他想和凝画说自己歇会,但一转头便是十多双眼睛看着他,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回去后他便颁布了项优惠政策:农夫每年有劳动津贴补助。

    翌日一大早,冯庾又被凝画拉到了当地县衙,这个地方自冯庾走后,便没再开门过。

    昨日凝画便根据第一日记录的营生名单,将从前的衙役召集回来。

    现在都在衙门内待值。

    见两人来后,其中一个衙役将一沓卷宗搬了上来。

    “这些都是当初未结案或者因确定不了罪犯而直接搁置的。”凝画向冯庾解释道:“今日至少解决五例。公平公正的。”

    冯庾对最后几个字感到质疑:“我向来公事公办。”

    “哦,公事公办就是草草了之。”

    “那是因为证据不足。”

    “那是因为你不上心。”

    凝画闭了闭眼,朝衙役挥挥手,最靠近门口的抽出一张卷榜,出去后贴在了衙门处的公示栏上。

    久未开张的衙门突然开门,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过来看榜时,有的人还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旁边标注了几月几时因何事报官。

    “城主大人有令,今日起重新审当初未处理好的案子,三日内将还榜上所有案子受害百姓一个公道。”

    百姓不屑:“重审?不还是城主大人审么?结果会有什么不同?”

    衙役尴尬地轻咳一声:“有凝姑娘协助大人一起办案。”

    “…那走,我们去瞧瞧!”

    有凝姑娘在,大家到底抱一些希望,榜上涉及的一些百姓陆续来到衙门内。

    为了保证冯庾办案的独立性和效率,凝画提前将案件当事人的所有关系网告知,来到江城这么久,每一家她都基本了解透彻。

    关系网往往对办案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就比如这第一件案子,张三当年家里丢了两头猪,怀疑是邻居马小二所为,一纸诉状便与马小二对簿公堂。

    就因为马小二是养猪的,当时恰逢家猪都生病,没的营生,却在张三丢了猪后,马小二家里就凭空多了两头健康的猪。

    马小二哭诉,说猪是自家买来的,还把卖猪的贩子王四拉来做人证。但张三清清楚楚记得自家猪长得什么样,就连尾巴在哪里是卷的,都讲得一清二楚,而这些特点正与马小二家的猪一致。

    其实这个案件非常容易破,只是当年冯庾懒得多去查几人,只觉人马小二有人证,但张三又没啥证据,只空口说,便以马小二无罪结案,还安抚张三丢了猪不用急,人家马小二损失了那么多头猪,不还是振作起来重新买猪?

    冯庾以为自己事后还开导人家,是个难得的善解人意的好官,殊不知这样做不仅错漏了许多恶人,还让老实人名声受损。

    而了解了几人的关系网,顺着关系网多查几人,便可发现王四当时有个债徒李五,李五与张三是堂兄弟关系。

    李五还不上债,在去张三家做客时看上了他的猪,便悄悄偷来送给了王四抵债,王四检查了猪的身体状况后,便收了进来,与其它猪圈养到一起。

    而马小二过来买猪,恰逢那两头猪常年在一块儿圈养,待在一起,便顺道被他选了过来,这才与张三家的猪长得一样。

    到这里还没有结束,马小二家原先的猪也不是凭空生病,而是因为某日买了头鸡回来吃,骨头残骸给了猪吃,哪知这鸡是病鸡,但身上病毒,不传染人,就传染家畜。

    这才导致猪生病。

    而卖鸡的孙六明明知道鸡是病鸡还拿出来卖,便是失了底线。

    孙六本来还在人群里看热闹,突然就被衙役提了出来,在众人的质问中终于防线溃堤,承认自己卖病鸡一事,而偷猪的罪魁祸首李五已经在盐灾里去世,如今也找不着人降罪。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百姓主要就是要一个公道和态度,真相明了,坏人绳之以法就好,而恶人自有恶报。

    待案件真正侦破,冯庾体会到了些许乐趣来,原来勘探真相如此有趣!

    凝画白了他一眼:“办案不是儿戏,你若只觉得好玩,就赶紧辞官吧!”

    冯庾刚扬起的嘴角瞬间塌了下去,但到底得了些办案的技巧,有些案子缺少证人、证据无法尽快侦破的,他就下去到处走访,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就这样,冯庾上午在衙门办案,下午便去田地里收稻谷。闲暇的时候,就听凝画的话出来布施。

    “如今朝廷一团乱,都许久没发我俸禄了,我也没钱!”

    这是凝画提出这个建议后,冯庾的控诉。

    凝画:“这里哪个百姓不是白手起家?你得让大家看出你的决心,你是真心要与大家共进退!况且你手底下应该还有些铺子吧,就算没有俸禄应该也能活。”

    冯庾不说话了,他怕再说下去,铺子也要没了。

    一月后,收效渐渐出来了。走在路上,百姓们开始向他行李问好,府门大开一天也没有一片烂叶子,难听的声音愈来愈少,冯庾感觉浑身从没有如此轻松过!

    便在这个时候,凝画蓦地蹿出来,对他道:“我答应你的做到了,该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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