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孟兰——”
呼唤声由远及近,越发清晰,孟兰一怔,丛震惊中回过神,他低头看了一眼木牌,迅速将它埋回雪地里,害怕不保险,捡了三块石头摆了个记号,临走前为了将挖开的雪踏实,还特意踩上几脚。
刚刚做完这些,几乎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中。
终于……找到了。
云飞平复气息,朝着雪地上蹲成一团的人大步走去。
“……你去哪了?”女人语气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孟兰心知自己犯了错,小声地还想遮掩一番。
“我……我出来找、找松树……”
云飞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的头顶,没有说话。
半晌得不到回答,孟兰心中忐忑,大着胆子仰起头看她一眼,这一抬脸恰好与她微沉的目光直直对上,她望着他,冷静又洞悉一切般,冲他极轻地挑了下英眉。
孟兰霎时心虚地视线回落,这才发现她的胸脯还在剧烈起伏,一瞬间,后知后觉的,心中涌现出愧疚。
她一定很慌张,发现自己不见后……想必是奔寻了很远才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其实,其实……我是追赶一只野兔,才迷了路被困在这里。”
他喏喏开口,道出实情,说完也不敢看女人发怒的表情,默默地低下了头。
云飞俯望着他的脑袋,这个角度轻易发现他帽子戴歪了,肩上都是落雪,衣服也凌乱……他缩在地上不敢抬头,似乎要是自己不发话,他能一直蹲下去,蹲到头上长草。
罢了。她长叹口气,无奈开口道:“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起来?”
仿佛得到了一句“赦免”一样,少年惊喜地抬起头,朝她弯了弯眼角,刚要起身,舒展的眉目一变,笑脸瞬间皱成包子脸。
他怯怯道:“腿……腿麻了,站不起来……”
看得出,云飞这下是真的无奈了,她长叹了口气,简单查看后,一撩衣袍,转身在少年跟前蹲下。
“上来吧。”
覆上脊背的瞬间,他听到一声长叹。她的叹息明明轻且无声,但孟兰的耳朵在捕捉到的一瞬间,却像是被火燎一样,感到热意熏人。少年羞惭地圈住她的脖子,被她托住膝弯,稳稳背在身后。
落雪无声,两个身影,并作一串脚印,缓步穿行在素色森林中。
*
回去后,应女人的要求,孟兰坐到凳子上,掀开裤管让她查看,这一看才发现膝盖有大片青紫,看着有几分唬人。
可是一点都不痛呀。他试着曲了曲膝盖,还没有大动作便被一只手制住了。
“那是你腿冻木了,现在没知觉。”女人撩了他一眼,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冷嘲,“再动给你折了。”
她握着小奴隶的踝放到跟前,让他踩在脚在自己的大腿上,孟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动。屋里唯一一条板凳在他屁股下,女人就这么半蹲在面前为他上药。
“哼,待会缓过劲来有你疼的。”
她嘴上说着狠话,为他处理伤势的手却很轻,孟兰被她揉着膝盖,舒服得都快睡着了。
意识涣散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一桩事,顿时清醒过来。
“大人,我以后……还能出去吗?”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害怕今天闯了祸后云飞再不让他出门了。
云飞头也不抬,一门心思地为他疗伤,片刻后,像是随口问道:“出去做什么?”
“额……玩!”或许未与她对视减少了压力,他快速想到了说法,“我也想出去散散步,不想整天在家里闷着。”
“可以。”出乎意料的,女人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就这么简单?居然一点都不惩罚我?孟兰一愣,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但是——”
云飞掀起眼皮,看着他道:“下次去哪里要让我知道。”
“不是限制你的自由,”
她浅灰色的瞳孔剔透得惊心,一眨不眨凝视人的时候,透着一种别样的认真。
“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
夜里,孟兰躺在云飞怀中,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黄莺掉进了一窝蛇洞里,五颜六色的毒蛇环伺,无数信子嘶嘶,流出的涎液湿透他的羽毛。
就在他瑟瑟发抖,以为死到临头的时候,一头老虎突然出现,把他从蛇群中叼出,一直衔到自己的洞里。
老虎说;“你不能出去,蛇就在外面张大嘴等你。”
它也不吃他,每日把他按在虎爪下打盹,白天就趴在地上看他蹦来蹦去。它盯着他的时候,尾巴会愉快地拍打地面。
如果不是有使命,孟兰会很乐意留下陪老虎解闷,但不行,他记得自己不是普通的黄莺,他叫孟兰,来自隔壁广袤的森林。
他千里迢迢地飞到这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既是证明,还有别的黄莺在等他全须全尾地原路飞回去。
一天趁着老虎又在打盹,他从它的爪缝间钻出,逃离了洞穴。他扑扇翅膀飞向天空前,无数“嘶嘶”盘桓在树捎上看着它,身后漆黑的洞穴中,传来震怒的虎啸……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孟兰也不晓得自己最后到底飞没飞成功。但他记得扇动翅膀时的轻盈,记得双脚离地的喜悦。
“大人,我今日想吃些有滋味的。”
火堆前,孟兰盯着女人面前的食物,像是馋到挪不开眼。
云飞低头看了眼盘中野猪肉,诧异地挑了下眉。先前他说腥膻吃不惯,咬了一口就推开了,一头野猪除了做熏肉那小半,其余都是云飞吃的,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一些,他倒是忽然来了胃口。
她把盘子推过去,少年望着盘子,犹豫地拿起筷子。
云飞看在眼中,顿了顿,问道:“要涂荏果吗?”
荏果就是第一次吃兔腿,她碾碎涂在上面掩盖腥味的小果子,果然,只有一提,甚至不用他开口,她了解自己的口味。
孟兰眼神一黯,默不作声地点头。
“还……还想要点辛味。”他叫住就要出门的云飞,叮嘱道。
可说是叮嘱,一发现女人回过头,他却垂下眼睫,不自然地避开对视。
“好,知道了。”说话的同时,云飞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只是孟兰没注意到。
她没再多说,朝着背对雪林的方向走去——孟兰说的‘辛辣的味道’在较远的地方。
孟兰踩在雪地中,循着记忆一直走,一直走,树木不停倒退,环境渐渐陌生,他中途试错了两次,好在及时察觉,终于又来到那片曾经迷失的地方。
依旧是荒草丛生,他发现熟悉的石头,只是不是当初留下的三块,而是一块,孤零零的躺在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