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谈

    天水赵氏的二小姐最爱凑热闹,今年的清谈盛会在岐山,她娘死活不肯让她去。

    “你去做什么,给别人弹琵琶还是下恶咒?”

    周围一干人听赵歆学她娘说话都笑了,裴豫章嘲道:“我看姨母说得不错,你也就只有这两把刷子了,听说今年清谈会考察的是各家子弟的射艺,你去了也是丢人。”

    赵歆想着自己这次来清河,是为了给手帕交的姐姐送亲,还是喜庆些的好,就没想和裴豫章吵来吵去,只道:“是啊,我是个不争气的,哪像您,修为高深,教人好生敬仰。”

    裴豫章没等到她还击,反而听她夸他修为高,就觉得不对了,毕竟这位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众所周知,在你们曲沃裴氏,子弟中就属您最厉害了,偏偏您心胸宽广,宁可不去岐山清谈会出风头,也要把机会让给同门,此等高风亮节真是举世无双。”

    裴豫章没想到她会提这件事,不吭声了,气闷的扭过头不看她。

    他哪里是因为什么“心胸宽广”、“高风亮节”才不去岐山“出风头”的啊?

    他是不满他父亲总要他辅佐不成器的堂兄,几年前,父子因此事大吵一架,他气性上头,离家出走了。

    他不服软,他父亲也不肯给他台阶下,他年纪轻轻在外漂泊,吃了不少苦头。

    赵歆这么一说,属实抓住了他的痛脚。

    在场的人都是知道内情的,先开始听到裴豫章刺赵歆还以为他俩又要像从前一样吵起来,听他们吵架非常有意思,都等着看热闹呢。

    没想到赵歆真刻薄起来,裴豫章马上没话说了,看来以前是她嘴下留情了。

    大家这次来,是为了给姚青芝的姐姐送亲,现在送亲队伍还没来齐,因为有好些人去岐山参加清谈会了,现在来清河的大多是些小辈。

    赵歆本来说要等清谈会后来帮姚青芝筹办婚礼的,结果她没去成,就提前来清河了。

    其余人基本也是这样,长辈们忌惮温氏,怕小辈惹上麻烦,就没有带他们去岐山。

    都是些半大少年,家里人走后没人压着修炼,也没人陪着说话,正好赵歆和姚青芝邀他们来清河,就都来凑人气了。

    这些十几岁的世家子弟们群聚,也不会讨论什么正经事,要么心里就没装那些事,要么就是家里长辈叮嘱别在外人面前显摆自己那点浅薄见地,当心祸从口出。

    所以大家就喜欢谈一些趣事,比如那些有名的世家公子们和仙子们的风流轶事,但本着到了某地就要八卦当地主家的原则,大家首先聊起了清河聂氏。

    裴豫章还在生闷气,不过已经没人有心思理会他了,因为临淄秦氏的秦愫说起了清河聂氏家主聂明玦的新鲜事。

    “大概一个月前吧,信都高氏的辖地出了个棘手的邪祟,折了几个修士都没拿下,高宗主就携重礼求到了不净世,结果却被拒之门外,连个主事的人都没见到。”

    “不是吧,聂氏也做得太绝了。”有位女修感叹,还顺便夸赞了一下自己喜欢的公子,“要是姑苏蓝氏双璧,断不会无礼无情至此,哪有别家家主亲自登门而不迎,邻里求援而不应的啊。”

    赵歆早就听说过这件事了,但不觉得聂氏做法有什么不对的。

    “四娘,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知道高氏当年对聂氏做了什么啊。”一个小公子替聂氏辩解,“聂老宗主早逝,聂明玦少年继任家主,高氏就趁人之危,想占聂家便宜,做了不少恶心事,也就是聂明玦修为高,直接提刀上门警告,高氏这才消停下来。”

    另一个公子接话:“是啊是啊,这还是七年前的事,聂明玦当时也才十六吧,我现在也快十六了,却还要被家里人呼来喝去,连清谈会都不让我去……”

    大家又笑了,秦愫打趣道:“那怎么能一样,你是家中老幺,家里人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对你‘呼来喝去’,那分明是‘爱之深,责之切’。”

    眼见大家越笑越大声,那公子涨红了脸:“这‘爱’给你你要不要?我是受够了。”

    “哈哈,大家看何小公子他恼羞成怒了。”

    何公子希望大家放过他,打算祸水东引,对那个喜欢姑苏双璧的女修喊话:“黄四娘居然不知高聂两家不和,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黄四娘白了他一眼:“何老幺,都在说你呢,你怎么偏就想起我来了,就这么惦记本仙子吗?”

    但不满归不满,她也不想在众人心中留下无知的印象,还是解释道:“你也说了,那是七年前的事,当时我才七八岁,我家也和聂氏没什么交集,就算不知此事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吧?”

    比起黄四娘的解释,大家对她前面的话更感兴趣,开始借题发挥。

    “何老幺,这就是你的错了,你想和人家仙子搭话,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啊,说得人家多不好意思呐。”

    “何老幺你不仗义,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喜欢上了哪个仙子居然不告诉我,你别想就这么算了。”

    “对,今天当着这么多兄弟姊妹的面,还不从实招来?”

    见他们越说越离谱,何老幺脑门沁出汗来,他连连摆手说没有那回事,但大家只让他别害羞。

    看着黄四娘不动如山,丝毫没有澄清的意思,在那看他笑话,他急了,过去推了推她:“你倒是说句话啊……”

    见状,大家起哄得更欢实,黄四娘还是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对他的求助无动于衷。

    他瞪眼道:“你……你不说就不说,我自己解释,你待会儿别后悔!”

    “你们也别在那瞎造谣,我对黄四真的没那个意思,这件事传出去,那个……不好收场,我一男的倒是无所谓,但那个……呃……嗯,反正你们不要在乱说了。要是我败坏了姑娘的名声,我……我爹娘会打死我的,他们还会叫我哥我姐一起打我……”

    大家沉默了,因为何老幺确实惨,他家里人也不像寻常人家一样娇宠幼子,有事他是真挨打,家中的父母兄姊都就没有哪个没揍过他,爷爷奶奶倒是不动手,但会在旁边叫好。

    他能长这么大也不容易,大家也不好意思再打趣他了,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但大家放过了何老幺,他却没打算放过挑起话头的黄四娘:“你们不知道,黄四娘她喜欢的是姑苏那两位蓝公子,根本看不上我。”

    这个很正常,很多修士都是这样,年少时喜欢个把天之骄子实在无可厚非,只要男未婚,女未嫁,去追追爱也未尝不可。

    只要别太过火,成家以后也别胡思乱想、沾花惹草就没什么大问题。

    所以在场的少年还没意识到何老幺要报复黄四娘说白话,只以为他是在就谣言做进一步澄清,纷纷保证绝不再“误会”。

    “这才对嘛,黄四娘心中就只有双璧,其他男修她是毫不在意,就比如聂宗主吧,她都一点也不关注,人家可是个专一的人,你们不要看轻了人家。”

    赵歆和姚青芝从刚刚起就没说过话,此时她们相视一笑,姚青芝小声说:“何老幺不就是在骂四娘是个‘专一又糊涂的花痴’吗,拐弯抹角的,像你刚刚骂裴豫章一样。”

    “还不是因为他又没事找事,我忍他很久了。”

    “不过何老幺这么抓着不放就没意思了,刚刚是他先提四娘不知事的,四娘这才还了他一句,结果大家都要放下他们的事了,他还要这么阴阳怪气。”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你看四娘的脸色,铁青铁青的,看来要开吵了,你还是劝劝吧。”

    姚青芝也不想好端端来祝贺喜事的友人闹出事,于是她作为半个东道主,就出面打圆场:“何公子,瞧你这话说得,在座诸位都是世交,哪有谁‘看不上谁’,谁又‘看轻’谁的说法呢,对不对?”

    秦愫很给面子:“要是我真看不上谁,断不会奔波千里与之相聚共谈。”

    众人纷纷道是,劝何老幺别“多心”,他被架着,只能顺着台阶下了。

    黄四娘看他这边都算了,也没法继续吵了,一口气憋在心头哽不下,手里摩梭着配剑上系着的穗子。

    姚青芝刚让这头不再挑事,见黄四娘那满面肃杀,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拔剑刺人的样子。有点为难,毕竟黄四娘今天是真的被狠狠下了面子。

    别的可恶之处不提,就单说何老幺嘲笑她“居然不知高聂两家不和”,其实不单在骂她无知,还有说她混得不好这层意思。

    因为大家都是混江湖的,什么都不懂就是说明混得不好,好多人都知道的事都不知道就可见混得更不堪了。

    为什么不知道呢?就是因为地位、人脉不到位,所以人家不稀得与其互通消息。

    对于黄四娘的插曲,大家刚刚都是一笔带过,谁知何老幺直接给嚷出来了,无冤无仇的,干嘛下人家面子呢?

    这些道理大家虽然心照不宣,但哪里是明能说的呢,所以也不好叫何老幺道歉。

    平心而论,姚青芝刚刚那些话说得不算有失水准,既给了何老幺台阶,又敲打了他“大家都是世家出身,你再‘看不上’人家也要适可而止”,谁都顾及到了。

    但谁还不是家里人捧着长大的,黄四娘被羞辱一通,还没人给她赔礼道歉,换做平时,她早就出剑讨说法了,绝不可能吃这种哑巴亏,只是现下场子不对,她有所顾忌,只得强压怒气。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聂氏竟然和高家有过这么一段过往,难怪之前总听人把这两家拎出来比,我还奇怪呢,这两家差距不小,有什么可比的,原来根子在这啊。”赵歆“恍然大悟”。

    一个人丢脸很难受,两个人一起丢脸就会好受很多,黄四娘脸色总算好些了。

    姚青芝松了口气,赶紧趁热打铁:“我还是听我姐说的,其实当年聂家的人去高家也就露了几手,没弄出什么大事,再后来,两家就井水不犯河水,更没什么事了。要不是这次高家求援被拒,我姐也想不起和我提这两家的恩怨。”

    听到姚青芝原本也不知道,黄四娘也不皱眉头了,人家姐姐都要给聂家做媳妇了,之前却也不知此事,她不清楚岂不是太正常了,也就是那个何老幺大惊小怪,人贱嘴碎,且走着瞧吧,她迟早要把这笔帐追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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