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好奇怪的脉象。”树大夫啧啧称奇,他自问看病几十载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病。
怪的就像苏楼主,苏楼主一身至少有三、四种,可以算是绝症,还有五、六种病,连名称也末曾有。
这些病相互制衡,他活着全靠武功压制,他的药已起不了什么效果。
但这个人不一样,她的内劲磅礴浑厚,触手皮肤滚烫,常人如此高烧早该死了,可那股雄浑的力量却在破坏的同时吊着她的命,修复着她的伤。
她所要承受的痛苦未必比苏楼主轻,他们一个人畏寒一个人惧热,一个是寒咳一个是热咳,病灶都不在肺上,都在内里。
“有什么古怪之处?”茶花看着犯难的树大夫心中七上八下的,他感觉自己的魂早被她给牵走了,难道她的病治不了吗?
“她没病,快死了,又死不了,老夫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病。”树大夫想了想道又道:“你将她置于楼内的冰窖中吧,她很快就会醒来。”
“冰窖?”茶花不明这是什么病,只觉得这个药方古怪的很。
树大夫点点头道:“她体内有一股不灭的火,只在冷处才好受些。”
茶花依言将她送到了冰窖,冰窖里存着不少天泉水凝结的上等冰,与汴河那等浑浊的冰不同,洁白晶莹寒气逼人。
天泉山不止有那处没塔的海眼,也有许多甘甜泉水,这处冰窖里便是官家的也比不上的。
随着女子躺在冰窖内,一股热与冷气交汇,凝结出了真正白雾,花茶只觉迷了眼,昔日李沉舟与柳随风因赵师容反目,他便觉得李沉舟无识,怎么会为女子与自己兄弟反目,害死了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兄弟,可如今他又不确定起来了。
若赵师容有这女子这么美,哪怕是五分也足够让男人失了判断乱了心神,疑窦丛生。
茶花转过身,捂住自己的眼,他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他是跟着楼主打天下的,怎可升起这样的念头,楼主待他那样好,肝胆相照生死之交也不为过。
美色误人,他真该向公子领罪的,也不知道公子那边追击如何。
他到楼里时莫北神已赶往破板门,他不应留在这里,应去驰援公子才是。
想到这里,茶花转身便走,不敢回头看一眼,生怕自己生出的雄心壮志被消磨了。
待他走后,绝晴睁开眼,她明亮的眼中没有一丝混沌未名,她早就醒了,在那大夫将手指搭在她脉门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敌我未明她按兵不动罢了。
但见他们对她并无恶意,甚至对自己的生命颇为挂心,绝晴便觉此地不宜久留,她是个异客,终究在这偌大的世界匆忙而过,原本她到汴京只是想看看这个叫大宋的国家的首都。
这里与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同,江湖人虽多,但在汴京都要守规矩,不能滥杀无辜,更要受辖制,白道受金风细雨楼掌控、□□皆与六分半堂往来。
她不关心这些江湖人,却看不得江湖人以武犯禁。汴京如此繁华秀丽,让她迷了眼,想多盘桓些时日。
仔细的看看这大好河山,自南向北,她最终的目的是离开大宋,去往辽国还要更北的地方,到那世人所说的极冷的地方,四季皆是寒冬。
崇宁元年四月,韩忠彦罢相后,蔡京出任宰相,此时宋徽宗初登大宝,汴京城里便乱象丛生。
绝晴便是此时入了京的,如今已过了六月,汴京多雨,天气也热了起来,世人见她破衣烂衫,麻布披头兼之常咳嗽,皆当她是患了恶疾的乞丐,将她赶走。
她便流落到那穷困的苦水铺,在那里乞讨为生。可苦水铺都是穷人,哪里有人施舍,她便终日靠坐,以龙元之力为存活。
到如今已有数日不曾进过水米,摸着怀中的那被自己熨的滚烫的银子,绝晴拿起剑悄悄跟上了茶花的脚步。
她是个冷漠的人,江湖人仇杀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可她又是个固执的人,恩必还,仇必报。
待茶花赶到破板门时,苏梦枕已杀了逃脱的古董,又杀了雷滚,击退了雷恨。
王小石白愁飞二人佯装进攻前街,又与苏梦枕一块对阵雷恨,及至雷媚出现。
此前几人杀了雷滚后,转出破板门边被七十二个埋伏在集市里装作小贩的好手给围了过来,似还有十六人的气息隐藏着,萧萧雨落,打的众人狼狈却不减一丝萧杀之气。
苏梦枕这里,沃夫子和师无愧都受了不轻的伤,虽有王小石与白愁飞二人,但合三人之力对付如此多好手,十分吃力。
此时白愁飞还有心调侃,“被如此合围,我们走不脱了。”
“那要怎么办?”王小石不愿杀人,不如今不杀人就要被杀,万不得已挽留剑要出鞘。
王小石的师傅天衣居士许天一曾说过,挽留是把特别的剑,若第一次为谁拔剑就要与那人纠缠不清。
他第一次拔剑是为了温柔,佳人远遁,挽留再未曾出鞘,没想到此时他再拔挽留却是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豪迈潇洒又病弱文气的公子,他咳嗽着,鲜血沾染素帕,他并不丢弃帕子,而是仔细的叠好收起来。
“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这些人要杀的是他。”白愁飞手指一点,直接指向苏梦枕。
“不错,不错,他们要杀的是我,你们此时可以反叛,来杀我,这样不仅不会有性命之忧,更于六分半堂有功。”苏梦枕接话道,他笑了,仿佛说的并非是他的生死,只是一件普通的事。
“不好,不好!这样实在是无义!第二条呢?”王小石听后立刻摇手。
白愁飞也笑了,他本就不会选第一条,帮太子登基并没有什么好处,帮咸鱼翻生才能得妙处。
六分半堂不会感激他们的出卖,但苏楼主却会感激他们的义气,况且他本就不认为自己会输,苏梦枕不会输,金风细雨楼更不会输。
“哈哈,第二条,就是豁出性命去,与苏楼主一起杀出去。”
王小石为难了,他本就是一个不爱杀生的人,但如今不是求饶就能活下去的,他初入江湖在京师遭遇挫折,本以为江湖终究是遥远的。
“好,这样好,我王小石奉陪到底。”
如今得遇苏梦枕,看见这浩大江湖,今天,于这破板门的对峙,一场避免不了的厮杀,也升起无限的快意,这才是江湖,挽留终是要出鞘。
“不错,很不错。”苏梦枕生平豪迈,他的人生苦多乐也多,名满天下但有过命交情的人,不过几人,都是创帮立道的兄弟,如今古董、花无错皆死,又少二人。
却遇上这二人,豪迈之心顿起,有兄弟有义气,他已觉生平快慰。
恰在此时,一众绿色的油纸伞自远处而来,雨滴打在连成片的油纸伞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敲响了战鼓。
“无法无天!”雷恨惊道,他听说过苏公子麾下有一队三十几人的精英,便是这无法无天。
“属下接驾来迟。”领头人打着一柄黑色油纸伞,伞下正是莫北神。
看见莫北神的出现,苏梦枕并不惊讶,他早已令茶花通知楼里支援,如今支援已到。
雷恨的脸扭曲起来,但形势对己方有利,虽无法无天素有威名,但这里是六分半堂的地盘,己方人数多于对方,且都是好手。如今损失这么多,苏梦枕那边却无伤亡,这若退了便是惨败。
若能留下苏梦枕的命,倒也是个好结果。
黄伞低垂,轻轻的笑声传来,一妙龄女子自人群中越众而出,女子在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但那些人似对她十分的恭敬。
王小石不禁问道:“这人是谁?”
“她美不美?”
“美。”
“哼,那便是六分半堂的二堂主,雷媚。”白愁飞答道,见到六分半堂雷媚出现,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慌张。“这六分半堂出动这么多人,看来这是场硬仗了。”
白愁飞运转内息,将功力尽数集中在自己的手指上,这功夫便是惊神指,此功夫取自万古指决,因他修改威力更胜从前。
随着雷媚的靠近,莫北神观察了一会,示意无法无天变换阵型,王小石不知道这女子有什么厉害之处。
他只听说过雷媚是六分半堂前总座雷震雷的女儿,江湖上未闻其武功为何,但闻听她是现任总座雷损的情人,雷损发妻梦幻天罗关招娣的死与其脱不了关系。
雷媚虽武功不显,但必定是极难对付,否则莫北神也不会变幻阵法迎接她。
苏梦枕却不置可否,眼神阴冷盯着雷媚,又观察了四周,随后拿出一个小瓷瓶吞服药丸,其他人在此期间是不敢动的。
那不是别人,那是江湖第一刀的苏梦枕,无人知道那柄极美极艳的红袖刀会何时出鞘,只知道它出鞘就会有敌人的血花四溅。
服药后苏梦枕问莫北神:“狄飞惊在何处?”
“三合楼。”
苏梦枕往街上第三间木楼看去,那是一桩二层小楼,挑着不少酒杆,上面的布招子在风雨中摇晃着。
“莫北神,你留在这里,无愧,你跟我上去。”
“是”二人应诺。
王小石急忙问:“那我们呢?”
刚要迈步的苏梦枕笑问:“你可知道上面的是什么人?”
“狄飞惊。”
“那你知不知道狄飞惊是谁?”
“六分半堂的大堂主。”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上去,未必能活着走出来。”苏梦枕似笑非笑,眼中寒火越盛。
“我跟你来破板门,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王小石目光坚定。
苏梦枕微点头又看向白愁飞,“你呢?”
“他武功很厉害吗?”白愁飞神情轻蔑。
“如果你想知道你便上去会会,若不想上去也不必问。”
“好,我上去。”
一行四人朝着三合楼而去,此时茶花赶到,他未说话,只默默跟随。
到三合楼门口,苏梦枕对他二人道:“你二人守在此处。”
“是。”二人齐声应答。
师无愧如铁塔般立着,即使受伤不轻,也不妨碍他站的笔直,茶花站于他身侧,二人如同门神一般分立,任谁也不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