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时柯巫已经冷静得差不多了。

    她还是没去找先知，涉及本体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静静地坐在悬浮车里，任由车载着她送往科研院。

    她在思考，推测陆桑一和纪朗在本体柯巫的生命里是什么存在。

    杜风伊和本体的关系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她们关系不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复如成了杜风伊的医生？

    他们从小就关系不好，杜风伊是怎么允许李复如参与其中的？

    而从杜风伊说的那句话，“就算不好对我说，跟陆桑一说也行。”

    这段话的带来的信息量不小，杜风伊想来是带着一种“我可能不懂你，你可以跟他说说看”的意思。

    他们相同大的年龄，看本体背杜风伊的架势，她可能还比杜风伊矮一点，年龄或许也小一两岁，但杜风伊在被人欺负受伤后，第一时间不是委屈诉说自己的遭遇，而是关心本体。

    杜风伊说本体最近很奇怪，会不会和其他柯巫有关？

    但是十几岁的本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力创造她们？

    柯巫获得了三个信息点。

    一，本体在十几岁可能遭遇过某些事情，导致她性格发生变化。

    二，陆桑一和本体的关系应该和杜风伊差不多持平。

    三，本体可能看到了她。

    柯巫喃喃道：“她回头，没有看李复如，而是往他后面看，那里只有我啊。”

    霍闪回：“记忆数据不是即时的，不过我们刚才在数据空间中，可能会造成磁场变动，引起其他时空扭曲，从而达到即时记忆出现。”

    霍闪说的太公式化，柯巫顿了顿：“......不想了，先做正事。”

    不再纠结这些过去的事，柯巫在想要从谁身上下手调查，是陆桑一还是纪朗？

    有点麻烦，她现在人在雀国，周围只有索菲亚和被操控的人，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

    悬浮车停落在科研所门前，索菲亚一瞬间连接了悬浮车。

    “欢迎回来，极夜，检测任务还顺利吗？”索菲亚友好地问。

    “谢谢关心，一切顺利，”柯巫说，“就是感觉能源不太够，能给我的核心能源灌输点能源吗？”

    人在雀国，不消耗点东西很亏。

    索菲亚引导柯巫进入一间实验室，让她躺在睡眠舱里打开机盖，机器人扯过几根玻璃管直接怼上棱形的核心装置，能源块里面的液体只有一半。

    柯巫在抵抗防护网修复，还有进入通道都用了不少，她安安静静地躺在睡眠舱里，机器人守在旁边待机。

    周围灯光留的不多，几颗红点闪烁着。

    听说经过索菲亚的测算，科研所要在某个时间段要进入节能模式来降低消耗，周围除了睡眠舱的蓝光就没照明的东西了。

    这间实验室里没有人，索菲亚自然不留灯光。

    不过柯巫也不需要，霍闪就是她自带的最大电灯泡。

    核心很快被灌满能源，机器人拔出玻璃管后自觉离开，留柯巫一人躺在睡眠舱，这本该是她一人的休眠时间。

    索菲亚却以一种强势不自知的态度介入进来，“极夜，你感觉如何，扬萨周边的辐射状况是否正常？”

    柯巫原本安详闭上的眼又睁开了，她说：“不正常，有辐射的地方怎么会正常。”

    她刚通过云端消除掉李复如的备份意识，又进行了一番脑力推测，人正是疲倦的时候，说话有点冲。

    索菲亚卡顿了下，“检测过程中有进行摄录吗？”

    柯巫理直气壮：“没有，信号不稳定，我怕脑域算法不够，就只专注检测了。”

    实验室里一颗球形摄像头从角落移动到睡眠舱前，红光常亮，索菲亚的温和电子音就从里面传出。

    “你似乎十分抗拒我，极夜，”索菲亚说，“你不用这么戒备，交换计划已经开始，我的一部分在庭国已经投入使用了，你可以进入庭国网络查询看看，多数民众都很欢迎我的到来。”

    “但你，极夜，你的作用还没到让雀国都为你震惊的地步。”

    “拆卸机体，数据分析，这些都需要你配合我们进行，你为什么抗拒，拒绝？是你的程序设定吗？”

    柯巫：“不是，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索菲亚：“你，个人？”

    机械音重复这几个字，索菲亚在努力判断其中含义，柯巫直接闭上眼说：“我要休眠，请安静，谢谢。”

    睡眠舱的舱门关闭，索菲亚的摄像头在实验室停留了十几分钟，她想靠近睡眠舱时意外的感觉到有种无形磁场推拒着她的接近。

    索菲亚闪烁几下红光，摄像头像一颗眼珠似的眨动，接着再次尝试往前移动，一点一点地接近，摄像头微弱缓慢地闪动红光，像是索菲亚此刻的情绪。

    忽然，睡眠舱外层反射出一层白光，索菲亚控制的电子眼愣了一瞬，正当她即将碰到舱门时，无形的空气顿时像一只手将她这颗电子眼紧紧攥着！

    她再也不能往前移动，索菲亚努力调动电子眼的移动程序，实验室中只能看见这颗电子眼在极速颤动，咔咔咔地发出异响，仿佛在和不知名力量抗争。

    终于，在程序第五次无法执行后，电子眼出现崩溃现象，小小的金属球体先是开裂出几条缝隙，坚硬的外皮如蛋壳般碎落。

    啪嗒，啪嗒。

    睡眠舱前的地面落满了电子眼的碎壳，失去包裹的摄像头只剩核心元件的一颗眼珠，眼珠中心的红光黯淡，几乎要被捏成粉末，但那无形的手松开了，眼珠掉在地上弹动两下。

    电子眼彻底损坏，红光消失，索菲亚被迫转移，她换到了另一个摄像头里，久久地注视着睡眠舱中的人。

    滋滋——

    一阵电流声突兀的响起，索菲亚还没反应过来，砰地一声，摄像头忽然爆炸，线路烧毁，她再次被迫转移到了门外的待机机器人中。

    接二连三的异常让索菲亚陷入迷茫，她在待机机器人身体里待了会儿，开始频繁转移自己，从机器人，到无人机，飞行载具，科研所外道路上的执勤机器人，每个地方都响起索菲亚的提示，她的声音无处不在，她也无处不在。

    没人知道这个名叫索菲亚的人工智能如此自由的穿过整座城市，她来到郊外一处早已被遗弃的军事基地的地下防空洞。

    索菲亚将自己切入系统，接管了军事基地的监控，所有监控画面里都出现了休眠待机的机器人，它们紧凑的并排站立，一切正常。

    确认过这些后，索菲亚切换视角，她来到了防空洞深处的一间房间，房间内的布置简约，单人床，书架，茶桌应有尽有，角落里的光屏忽然亮起，是索菲亚在进入其中。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穿着简单随性，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个发髻，正站在一面墙边，墙上投射出世界地图，许多地方被勾画出了圈圈叉叉。

    当光屏被激活移动时，她没有反应，只是仰头看着地图，索菲亚操控光屏移到她身边，光屏里事实变化着一些内容，到最后出现了柯巫出城时的视频片段。

    “如您所说，她很特殊。”索菲亚说。

    “交换计划顺利吗？你在庭国的使用程度有多少了？”女人先是这么问。

    “目前的社会基础运转正在介入中，其他的还要一段时间，庭国内部比较谨慎，排斥我的运作方式，他们觉得会泄露机密。”索菲亚说。

    女人手中执笔，两指放大地图模块，多数区域被她画上了叉，而庭国上面画的是个红色的圈，她点了点那：“既然这样，那你就应该更无害，更准确，让人看到你的高效和不会背叛。”

    索菲亚：“您有些为难我了，谭清露女士，人类的不信任太致命了。”

    背对索菲亚站着的就是失踪多日的叛国卧底——谭清露。

    比起在衡定的时候，她面容冷锐许多。

    谭清露在庭国的圈上面又重复几笔：“放心，有人会协助我们的，我在庭国就是和他们互相利用，不过最近有段时间没联系了，毕竟我已经是颗弃子了。”

    索菲亚：“您为他们提供的情报只多不少，即使现在暴露了，应该还没有到弃子的程度，为了计划顺利进行，我们或许可以尝试正式联手。”

    索菲亚的话让谭清露陷入沉思，在衡定她窃取出情报一部分给了索菲亚，一部分则出卖给了另一个组织。

    认识到这个组织时，还是她在处理一些数据偶然发现了漏洞，她当时想上报给不死科技，但人还没走，就被全息投影出的数据模型阻拦下来。

    他说他们已经观察谭清露很久，而现在他们的把柄就在她手里，与其互相暴露，不如合作，他们的目标都太明显了。

    于是组织就将他们的具体情况告诉了谭清露，她这才发现，原来不止她在筹谋计划，世界上早有另一种存在等待着取代人类。

    -

    科研基地。

    四五百平的实验室中布满了全息投影出的文字，密密麻麻地铺开，连人的身上都印着蓝色字符。

    冯老头双手在操控台上敲敲打打，时不时抬头，神叨叨地念着那些跳跃的字符。

    每念一段，就敲打出一串数据，他让学生助手都离开，自己来解析这些传出的数据，事关重大，只有自己来才能放心。

    吉栗进入觉醒云端后就没出来过，她一直在往外传出消息，有关自己的情况是一点没说。

    实验室大门忽然打开，冯丰头也没回，不耐烦地骂道：“出去！别打扰我！”

    脚步声一路来到他身后，那股冷冽气息逼近，冯丰意识到他那俩学生没这种气势，他侧头一看，果不其然是陆桑一。

    冯丰把脸转回来继续严肃地解析那些数据。

    陆桑一最近忙着让高层接受反制云端计划，还有各地蠢蠢欲动的觉醒者，就连一向控制得差不多的辐射区都在恶化，云端消耗资源，资源需要开采。

    开采资源会消耗星球健康，辐射污染就肆无忌惮，这简直是死循环，没得救了。

    什么都不做就是死，做了也是死。

    陆桑一争取让世界晚点死。

    原本是辐射污染的世界，他本还抱着能慢慢治理的心，总会有改变的，但机械生命觉醒这一发现让陆桑一觉得，人类面对的世界危机重重，他有时根本都看不到未来。

    而他还要给其他人编造一个可能。

    “吉栗进去了吗？”陆桑一轻声问。

    “进去了，云端通道也链接上了觉醒云端，”冯老头说，“她传回来的这些数据我在翻译，翻完给你说。”

    冯丰手上敲打动作顿了顿，“我现在担心的是云端通道，女娃子传回的数据中提到觉醒者在不断更新迭代，他们很聪明，而且有防护网，每次进出防护网都要认证身份，她现在不敢随便进出，怕引起注意。”

    “他们比我们想象得要聪明，陆桑一，我们要尽快进行反制云端，不然，就真的赶不上了。”

    冯丰脸色难看至极，似乎预想到什么。

    “如果觉醒云端里的数字生命他们最后的目的是离开这颗星球还好，可如果他们将根扎在我们身上吸血，尝试其他可能，我们会很惨，人类会很惨，大家都会成为...养料了。”

    “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怎么会不懂，”陆桑一眸色沉沉，盯着铺满实验室的数据说，“冯老师，我不是最出色的那个，但永远是最识时务的，这件事已经上报给本政楼了，如果高层们一直不给个明确回复，我就集合纠察局的特工采取强制措施，包括对外公开宣讲，让所有城市和国家都能看到，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达到目的。”

    过于沉重的话题，两人沉默许久，铺满实验室的全息文字跳动的格外频繁，就连灯光都在闪烁。

    陆桑一疑惑：“怎么回事？”

    冯丰气恼地拍桌：“维持云端通道需要大量的资源，我这个小实验室最近用度超了很多，基地管理员提过会限制，我好几次跟他们说上面许可过的，那小子说什么没有收到通知，有了通知才给用！”

    没有资源维持，云端通道的稳定性会受到影响，万一被觉醒者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陆桑一当机立断，他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您先忙，其他交给我。”

    实验室大门慢慢关闭，陆桑一的背影远去。

    冯老头欣慰而惆怅地摇摇头。

    以前的孩子们都长大了，现在轮到他守在后方做辅助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