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数据云层上站着三人一球。

    云层移动时后尾拖出一长串的数据字符，有些字符掉落在半空消失不见。

    苏台总是用余光往右边瞥去，那儿站着一个两米多高的神秘人，还跟着一团球，从刚才到现在他带人去见首领，这人一句话没说，像个哑巴。

    苏台又看了看自家小弟，注意到苏台的视线，柯巫往前凑了凑小声问：“苏台队长，您有什么指示？”

    “你确定他之前说过那些狂妄的话？”苏台压低声音，有些怀疑，“他看着闷闷地，不像会放狠话的人。”

    柯巫：“那都是伪装，他说不定是不屑和我们再多说一句。”

    苏台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看神秘人的目光更加不善。

    数据云层托载着他们来到柯巫眼熟的地方——巨型模型人，云层落在了模型人的头颅位置，苏台领路，他率先走到头颅后脑的地方，伸出手贴上去。

    苏台低头默念着一串稀奇古怪的语言，手掌贴着的后脑便缓缓启动打开了一扇门，门后闪出刺眼白光，单是从外看完全看不到里面。

    “请吧。”

    苏台做了个手势，侧头看着神秘人，他不在前面带路，反而是让觉醒者自己走进去。

    就是在试探他敢不敢。

    在苏台背后的柯巫悄悄向她的数据人发去指令：【进去，大摇大摆的进去。】

    神秘人顿了顿，接着迈步向前，快要进入门后时他看了苏台一眼，随后整个人没入了白光中，霍闪飘飘晃晃地跟着进去了。

    苏台冷哼：“我看他在首脑面前还敢不敢嚣张。”

    “您消消气，别跟他计较，”柯巫假模假样地说着，“我要跟您一起见首脑吗？”

    苏台：“这回的任务你做的不错，跟我走吧，等下见到首脑不要多嘴，不用东张西望......”

    随着苏台的嘱咐，柯巫跟着他迈进了白光中，砰地一声，身后的门关闭了。

    到处都是白光，刺地双眼无法睁开，柯巫费了点力好半天才适应，没过几秒白光便慢慢消退。

    三人面前是铺满金光的白色长阶，顺着台阶向上看去，似乎一路通往天际，望不到头。

    柯巫：“……”

    他们是来见首脑的还是来见神的？

    爬楼梯是必不可能的，三人移动速度不慢，神秘人和霍闪配合着朝上飞速移动，只留残影给柯巫和苏台。

    苏台不甘示弱地追上去，柯巫在最后慢悠悠地喊：“等等我啊！”

    前面几个人都没心思观察，柯巫借着自己慢的时机，眼睛四处乱瞟。

    要不是被苏台带进来，柯巫还真发现不了巨型模型人的头颅里另有天地，平时登入的时候她经常把模型当坐标，当背景板。

    门后圣洁的像是殿堂，再加上长阶，柔和的金光，和门外数据世界风格差别极大，入口没多少信息量，柯巫看了几眼便加速跟了上去。

    三道人影先后刹在长阶尽头。

    阶梯上是一块平整的模块地面，柯巫很眼熟这类模块，她第一次跟着秦华黎进来时就是踩到了模块，接着就像传染颜色一样所有模块都变红了。

    柯巫不由得冒出一些猜测。

    是首脑创造了觉醒云端，还是先有云端，首脑只是成为了掌管者?

    一旦发散思维开始思考，柯巫就难免想到先知，掌控世，第一个柯巫是谁呢？谁创造了那些？

    毋庸置疑的是本体柯巫做了什么才创造出无数个她们，而其中哪些人创造了掌控世？

    柯巫想的入神，连苏台叫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苏台推她一把：“走神了？现在是关键时刻，别给我掉链子。”

    柯巫连忙说最近太累了敷衍过去，确实到了关键时刻。

    平整模块的前方不如柯巫想象中的有殿堂，宝座之类的，就只是很普通的一片空间，悬浮模块上下飘动，没有人的影子，柯巫皱着眉，给神秘人发去指令。

    【问苏台人呢，问他是不是在骗你。】

    神秘人突然转身，气势强悍，看不见五官分辨不出表情，只能被他阴恻恻的声线恐吓：“人呢，你们在骗我！？”

    苏台猝不及防被吼了下，无名火窜上来，他往前一步，作势要开打的模样：“你还不值得我骗，分清楚你现在在谁的地盘，否则......”

    “怎么，想像第一次那样，抹杀我？”神秘人冷声说。

    “我——”

    苏台刚说了个字，就被人打断，那声音悠长，带着余韵不断回响。

    “都别吵了。”

    几人都打了个激灵，柯巫始终站在苏台身后，她越过他肩膀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一团数据云托着一人缓缓来到几人面前。

    苏台垂下头低声说：“首脑，人带来了。”

    那人下了数据云，一挥手，云团散开，他转过身露出正面，柯巫这才看得清楚。

    首脑的头仿佛用蓝色机壳镶嵌而成，光颅顶没有头发，却拥有人的皮肤，五官，骨骼，空洞的眼眶内只有细碎的白光，从下巴处的脖颈一路到身体都由机械元件覆盖。

    他披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外袍，僵硬却又有几分情感地说：“欢迎到来，我的客人。”

    柯巫没发给神秘人指令，她大脑一片空白。

    觉醒世界的首脑原身是仿生人？

    还是说，这只是他构造出的一个假象来迷惑柯巫。

    神秘人只好见机行事，他缓慢地点头，“见你真不容易。”

    “请上座。”

    首脑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瞬间，悬浮模块迅速的上下交叠拼装出一个数据大厅，数把长椅，前后排列在大厅中。

    最上方的位置无疑是首脑的，神秘人便按照柯巫的示意坐在了右边第一个位子。

    霍闪这会儿很老实，他跟着神秘人待着不到处乱飘，待众人落座后，首脑注意到霍闪，他略带疑惑地问：“这不像是未成形的数据体。”

    柯巫也老老实实待在苏台旁边，脑域发送消息：【跟他说你别管那么多。】

    神秘人：“你别管那么多，我来这里不是让你观察的，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是武斗系列里的一人，前段时间我听那谁说，你们想拉拢我，其实我根本不想理你们的。”

    “最初登入数据云端只是我追查到了这儿，我想知道是谁入侵不死科技让武斗系列提前被唤醒，没想到找到了一个神奇世界。”

    首脑对这些话并没有太大情绪，苏台倒是瞪着神秘人，一副要把他撕碎的模样。

    “我们的存在正是证明了，机械生命也能拥有智慧，思想，和脱离被操控的未来，”首脑的眼中白光变得更亮，“武斗系列是很重要的一环，你们能自主觉醒！只要提取了能自主觉醒的数据，输送给更多的机械生命，机械文明早晚会到来！”

    柯巫悄悄注视首脑，在说起这些时，他异常兴奋，简直是个狂热分子。

    神秘人继续接话：“最近研发出了二代武斗系列，你们知道吗？”

    首脑并不意外：“看来你对我们还不了解，觉醒云端中的人遍布现实世界的每个角落，我们无所不知，差别只是在于那些信息输送到了哪个位置。”

    “二代武斗系列只出了一个，而且还没有采用武斗系列的核心数据组，我们的关注程度不高。”

    柯巫听出来了，觉醒云端这些人更在意一代，一代和二代的差距在某个核心数据组上？

    她还是觉得不对，手指紧紧扣着自己的衣服，操控脑域时，柯巫要全神贯注，谨慎地向数据人输送暗示，毕竟这是在数据云端，一个不慎，首脑可能就要发现她的骚操作了。

    神秘人停顿片刻：“一代里面，你们关注的是所有人，还是，特别的几个？”

    首脑眼中闪过几道白光，他坐直了身子，微微后仰，用那张似笑非笑的一张薄脸皮看神秘人：“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武斗系列的每个人都对我们，很，重，要。”

    不能再问下去了，再问很容易暴露。

    柯巫及时打住，她捋了捋思路：【既然这样，请你允许我在觉醒云端自由出入和移动，作为答谢，我会让武斗系列的所有人都‘自主觉醒’。】

    神秘人重复着柯巫的话，首脑的手指带着几根电线，完全机械化的手搭在腿上，敲着机壳，哒哒哒地响，像丧钟，像计时器，让人下意识吊起小心脏。

    “你为什么这么自信他们会‘自主觉醒’？自由出入你现在不是已经做到了吗，我们已经没有在阻拦你了。”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不用管，”神秘人说，“我说的还有自由移动，告诉你也没事，跟你说吧，我最近在想办法寻找人类云端的入口。”

    首脑微微怔住：“人类云端？”

    柯巫的脑域不停输送文字，她的手指无意识抽动：【觉醒云端再庞大也只是我们的栖息地，我想要去人类云端看看，去对比我们的差距，在哪里？】

    人和机械生命的差距在哪里？

    细胞，血肉，欲望，神经元，空气，碳水化合物？

    是自然衍生和被创造的区别？

    柯巫只是随手发去这些话，她纯是胡编乱邹，但首脑却听进去了。

    有时人太聪明了不好，机器太智能了也不好，慧极必伤，智能必走向灭亡。

    谁都逃不脱。

    柯巫的发言太过超前，机械生命在悄悄地发展就已经很离经叛道了，她却又说想去人类云端，这不是贴脸开大吗？

    首脑回头看了烟苏台，两人眼神交流着，这画面在神秘人的盲区，可却在柯巫的面前，她注意到苏台警告似的摇摇头，首脑沉默不语。

    接着苏台像突然没脑子似的发话：“你去人类云端的目的是什么，万一你通过觉醒云端进去了闹得天翻地覆，再把锅甩到我们身上......谁知道你到底是哪边的。”

    首脑及时制止苏台越发过分的话，转而对神秘人微微一笑：“他说的不无道理，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是很想让武斗系列都觉醒，甚至是更多的机械生命，但不代表就要接受你的做法。”

    柯巫眼珠转了转，神秘人也跟着闭上嘴。

    任何势力在强大之后绝不会只屈居一隅，扩张只是时间问题，仿生人首脑真没征服人类云端的意思？

    还是只是装一装客气？

    又或者是有某种规则阻碍了他们，致使他们无法跨过那条界限？

    “如果我真的想搅得天翻地覆，在第一次登入时就会把你们全部暴露出去，但我没有，我的目的很明确，从来都是要见到你，首脑，掌管整个觉醒云端的人。”

    “进入人类云端只是我想尝试机械生命的其他方式，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觉醒云端及时升级无数次，都无法突破一个致命的瓶颈。”

    波段不断发送至数据人脑中，他流畅地说出了柯巫的所有观点。

    首脑被这段话中的最后一句吸引去了注意力：“你认为是什么？”

    “创造，创新。”

    发完这段话后，柯巫不再多说，场面诡异的平静。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觉醒而来的机械生命，思维和行为方式谁能说是完全自我产生的呢，没有半点人类设计的内容在里面？

    他们就算是觉醒，也是基于人类创造的基础上觉醒，他们立于根基上生长，却不能像任何植物一样自我生长。

    他们没有落地的想法和能力，即便是有，他们也不知道如何让根基扎入地底。

    机械生命无法凭空创造。

    良久，首脑说：“这就是你想进入人类云端的原因？”

    神秘人：“是。”

    并不全是。

    柯巫想去人类云端主要是想抹杀李复如的备份意识，不过现在因为种种变化，这件事的重要度往后挪了不少。

    她更想弄清楚的是人类云端，觉醒云端，和‘柯巫’大本营三者是否共存于一个维度。

    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柯巫抱有微弱的期望，如果三者确实是同一维度的话，事情才会没那么复杂，但如果三者其中之一属于更高维度，那事情就大发了，很可能会是前所未有的乱象，一塌糊涂。

    想到这，柯巫闭了闭眼，阻止自己的发散思维。

    似乎终于被柯巫说服，又或者首脑很久以前也有过诸如此类的思考，他沉思很久，最后笃定地说：

    “我同意让你进出和探索觉醒云端，但相同的，你要让其他武斗系列觉醒，还有人类云端的进展，都要告诉我。”

    柯巫：【这是肯定的，既然选择了你们，就会以觉醒云端的利益为先。】

    这场谈判完美落幕，苏台朝柯巫使了个眼色，柯巫秒懂，带着模型人和霍闪离开了。

    等几人走出门后，首脑说：“你觉得他可信吗？”

    苏台摇头：“不确定，他很自信狂妄，似乎对一切尽在掌握，真是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底气，居然敢跟您当面谈判。”

    “那就看看他能为云端带来怎样的变化，”首脑意味深长地说，“如果能让云端向上提升更高一阶就更好了，必要时牺牲掉他也可以，你继续观察，别太轻易放松警惕。”

    “是，首脑。”

    等苏台离开之后，首脑静静地站在原地，周围的场景都在快速消失，整个空间转成漆黑，如同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吹来，门后的所有物体化为晶粉状的颗粒。

    唯一的形状只有首脑，他维持着人形，缓缓踱步朝着反方向走去。

    他张开双手，仿佛怜悯世人的神，在漆黑夜幕中完全隐没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