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漫天的荒原。
一阵阵的风席卷起附近的碎石狠狠拍打在车窗玻璃上，砰砰直响，五辆悬浮车内的车载智能不断报错。
“前方遭遇沙尘暴，为了保障各位的人身安全，索菲亚请求紧急降停地面，打开防护网，临时紧急停靠安全地。”
车载智能的说话声不是柯巫熟悉的庭国智能，而是一个低沉温和的女性电子音，吐字语调抑扬顿挫，几乎和人无差。
“就按你说的做，”维斯忒不慌不忙地说，他坐在副驾驶位，甚至还颇有几分轻松地欣赏车外的景色，“大自然的奇迹啊。”
柯巫将视线外移。
前后几辆原本被风沙吹的摇摇欲坠的悬浮车周围出现一层浅淡的蓝色能量罩，接着缓缓降落地面，速度放慢很多，在索菲亚的操控下，几辆车停靠在一片巨石附近。
他们乘坐的悬浮车无人驾驶，全程都由人工智能索菲亚操控行驶，而维斯忒只需要偶尔说换哪条路线就好了，这比庭国一般的车载智能都要先进。
科技质子交换看来确实是对双方有益的计划。
离开中心城有一天零9个小时了，柯巫发现路途中维斯忒他们都在聊天说笑，时不时找柯巫问些有的没的。
主管方向和行驶的重任全都放在索菲亚身上。
在中心城的时候柯巫不是没试图找过索菲亚的资料，但就像庭国没有把核心外传一样，索菲亚的对外介绍不多，比武斗系列还要少。
【索菲亚-新型人工智能，目前已为雀国广泛使用运行与社会的各个角落。】
柯巫想发散神经网络试试能不能在维斯忒这些外交官的身上搜到点资料线索。
她刚动了个念头，霍闪就拦住她了。
“神经网络一旦发散，索菲亚就会检测到你的网络意图，现在我们所处的范围里已经布满了她的防护网，”霍闪在车窗外飘着提醒道，“柯巫，你是仿生人，脑域网络的运行必须要通过她。”
柯巫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会儿。
这两悬浮车坐了四五个人，柯巫在末尾，不知是谁起头，突然想找点乐子，挑拨着要柯巫和索菲亚对话。
“维斯忒，你觉得她们两个谁更优秀？”
“这有什么好比的，索菲亚更全面广泛，我们都适运行这么多年了，肯定不差，至于仿生人，太着重于一个实体的制造，浪费资源和财力，也不知道不死科技怎么想的。”
“我问你了吗？”
眼见两位外交官又要拌嘴，维斯忒打断道：“这些不是我们能判断的，要长期的观察下来才能确定。”
说着，维斯忒和众人的目光移到了柯巫身上。
从上车后，她就坐的笔直，身体纹丝不动，除非偶尔的谈话她会动动头颅。
这么呆板的一个仿生人，许玉不会给他们掉包了吧。
柯巫眼角余光瞥着车中一些闪烁的红点，索菲亚的环绕立体声在播报或是回复时就会从四面八方传来，车中的人像是被完全掌控包围着的。
众人都看着她，期待着什么。
柯巫终于说了一句话：“你好，索菲亚。”
索菲亚的温和机械音回：“你好，极夜，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我的任务执行指令中提到，你是武斗系列仿生人，擅长击杀辐射怪物与清除辐射，我需要记录你在雀国的一切，请允许我时刻关注你。”
能把监视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柯巫也是佩服，不过她心里也清楚，索菲亚敢这么做必然是得到了维斯忒他们的许可。
“没关系，我接受你们对我的所有关注。”
柯巫目光落在悬浮车操控盘上的一个红点上，忽视周围外交官们的打量。
“不过，在进入雀国前，我偶尔需要网络来对附近的地形进行勘测，请让我链接网络。”
链接网络。
这话一出，不止那些瞪大眼睛看两个机械生命交谈对话的外交官们精神了，维斯忒也来了兴趣。
和人不同，机器人仿生人或是人工AI所有数据都有一个存储地，一旦链接网络，就意味着就不再有任何秘密。
当然，柯巫这个仿生人既然被交换了，就早晚有这一天，而让众人感到惊奇的是，这个仿生人主动提出链接。
甚至不是索菲亚先说需要链接网络，检测她。
在人类看来，这是先发制人的一招。
看机器人和AI对话仿佛能满足他们某种欲求，他们想得到怎样的回答？
索菲亚：“我很乐意帮助你链接，请打开神经网络，与我建立连接。”
注意事项没有细说，柯巫心里门清。
一旦建立连接，她脑域中那些数据记忆都会成为透明的，原先在庭国柯巫还能动手脚隐藏，可现在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工AI，她背后是整个雀国。
霍闪先前提醒时，以为柯巫那会儿的沉思是听进去了，在想别的办法，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链接。
霍闪：“你确定要和她链接？”
柯巫：“我有的选吗？就算现在不连接，进入雀国之后也躲不掉，而且，连接之后谁受益还不一定呢。”
窗外风沙呼啸，柯巫双眼流过淡蓝色光晕，神经网络发散出去，随着索菲亚的一声“链接成功”，脑域仿佛忽然被抽空了一下。
人类链接网络的过程就要稍微复杂点，索菲亚会问：“是否需要完全隐藏个人隐私，是否可以获得定位等等。”
机器人与索菲亚而言就简单很多，只需要链接，操控，但这回不同。
索菲亚问：“极夜，我需要询问你的意见，你是否同意我获取你的机体数据，方便检测你的状态，我会在第一时间给你最好的解决方案。”
这么多双眼睛，柯巫还能说不吗？
“同意。”
获取数据时，维斯忒好奇地问：“索菲亚，你能完全操控她吗？雀国的机器人和仿生人你都可以单独调动，那极夜呢？”
柯巫眼瞳缩了缩，因为刚链接的缘故，没人怀疑她的细微变化。
好在索菲亚说：“已获取极夜的机体数据，抱歉，维斯忒先生，极夜属于庭国开发，底层程序逻辑和雀国不同，完全操控需要庭国许可，强制操控运行可能会导致机体自爆。”
柯巫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柯巫似乎从索菲亚的低沉温和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威胁。
维斯忒只好耸肩：“当我没说。”
其他人经过这一茬倒似乎真的怕柯巫自爆了，也没了逗弄的心思，纷纷望着窗外的沙尘暴，烦闷地嘟囔什么时候才能走。
连接了网络柯巫就大胆多了，她刚准备试试索菲亚网速如何，忽然就听见索菲亚说：“极夜，我检测到你的联系人中有人的生命体征正在减弱消失，你是否需要帮她拨通救援电话？”
柯巫一愣：“是谁？”
索菲亚：“备注是吉栗，她对外公开的个人档案为女，21岁......”
后面的话在柯巫耳边消音，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愕然又震惊。
柯巫才离开中心城33个小时，吉栗的生命体征就减弱消失了？
“打，打！”柯巫声音冷硬，她竭力控制着。
“抱歉，索菲亚暂时还没有庭国权限，不过，检测到这位女士的生命体征暂时保持在最低值，而且没有变化，索菲亚推测，她被送入了冷冻仓。”
“......你确定吗？”
“如果这位女士死亡的话，她的档案信息会第一时间印上‘死亡’字样，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分钟，并没有出现死亡封条，这只是索菲亚的推算。”索菲亚说。
两个智慧生命的对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过他们只是往柯巫这看了看，见她面无表情的端坐，又觉得没趣，还不如窗外的沙尘暴好看。
柯巫想给吉栗打去视频通话，但下一秒，她的头像熄灭在联系人列表里了，成为灰白色的。
和谭清露一样。
这代表死亡还是失联，柯巫不知道，她只能频繁地发送消息，期待一个回复，哪怕是一如既往的一个标点符号都好。
但是没有。
沙尘暴渐渐平息，悬浮车又在行驶途中，星空与苍白的天空轮转交换。
还是没有。
-
前往雀国的路偏僻又荒凉，辐射污染的大片土地绵延千里，悬浮车在半空像个甲壳虫飞过。
途经这样的区域，网络会受到一些干扰。
索菲亚提示道：“前方是浓度偏高的辐射区，请关闭芯片联网，全息游戏等操作，避免触发身体反抗出现脑死亡现象。”
柯巫以为像维斯忒这些外交官们不会特别配合，但没想到人工智能的话音刚落，众人就将身上携带的各类电子设备拆卸下来，很配合，甚至有点配合到听话的地步。
没了娱乐的东西，他们又把视线放在柯巫身上。
路线中规划出辐射区是他们特意操作的，现在是时候试验一下，他们换来的产品功能如何了。
“极夜，我们看过不少你的工作视频。”
维斯忒单手从车内的储物柜中拿出营养液喝了下去，他人年纪不大，说话却格外有分量，很少有外交官反驳他。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百闻不如一见，我还是很想亲眼看看你的机体反应，脑域算法速度。”
柯巫早有心理准备，她只说：“需要我做什么？”
客套和废话都没有，离开中心城后柯巫有种被放逐的感觉，没人管得到她了，即使她和索菲亚链接，即使她身在陌生的环境，周围全部都是陌生人。
这不但没让柯巫有种失落感，她反而觉得，自己可以更嚣张一点。
比如，先从下面的辐射区开始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