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察局。
当科技质子计划由陆桑一下发通知时，这件事就意味着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吉栗完全不理解，没记错的话当初在衡定武斗系列遇袭时，特情局的人跟她提过几句交换的事情，那时她压根没当回事。
没想到是早有预谋，吉栗反复念着那句话，交换武斗系列产品，雀国没有指定是谁。
“不死科技有说让谁来交换吗？”吉栗问，“中心城里现在只有极夜和二代风玖，陆科长，你觉得他们舍得把二代交出去吗？”
被问到的人从全息影像中抬起头，眼周一片青黑，看着就是一夜没睡。
吉栗：“您不会从昨天展览结束就去找吕局长了吧。”
陆桑一没否认：“是。”
从展览开始他就在奔忙，尤其是雀国的科技质子计划提出后，他带着那群外交官们去了好几个地方观览，期间想让维斯忒收回或是改变那句话，但无果。
没办法，他只能去本政楼，和吕瑛的视频对话需要在监督下进行，尤其是这类事关庭国的情况。
陆桑一在本政楼的机密通讯区坐了一夜。
前半夜想让吕瑛在联合国会议上反驳回雀国的提议，后半夜在想如何说服不死科技选择二代风玖作为交换。
所有人都很清楚，科技质子的计划没有拒绝的余地了，有益于两个国家的事情，利大于弊，庭国的高层领导们不会拒绝。
期间陆桑一收到了许玉的消息。
【总部允许了，暂定交换产品为——武斗系列极夜。】
他短短看了一眼关闭了消息页面。
离开本政楼时是凌晨，路上冷风刺骨。
组织交换计划失败，人工智能这些年的势头越来越猛，陆桑一在派遣小队出任务后，经常会得到他们的一些不重要的情报信息。
关于雀国，他没有去过，却大致了解一些。
前几年人工智能索菲亚刚问世就备受关注，他那时也稍微上了点心，庭国最初有想引进的心思，但似乎但担心什么，并没有后续了。
没想到时隔几年，该来的还是会来。
陆桑一心思很乱，交换计划提出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仿生人极夜。
毋庸置疑，她会被推出来当做交换的筹码。
他不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舍的情绪，如吉栗所说，她是个很优秀的仿生人，交换计划之后，她还会被送回来吗？
这些问题不该他来问。
陆桑一就这么恍惚到了天亮，直到刚才，吉栗问了这句话：“交换计划持续多久，被送出去了还会还回来吗？”
“我不确定，”陆桑一的指腹磋磨着，略显无措地说，“但我会去申请一个时限。”
“他们就不能换点别的吗？”吉栗咒骂两句，“我去问许玉要送谁去交换，反正不能是极夜，她现在算是武斗系列核心骨，送走了算什么事！？”
“是极夜，已经定下了。”陆桑一说。
“......”吉栗深呼吸两下，“不行！”
陆桑一：“为什么不行？”
吉栗：“谁都可以，就她不行！”
陆桑一执着地追问：“为什么就她不行？”
两人没有在办公室谈论这件事，而是在纠察局的行政区。
吉栗站着，陆桑一坐着，像是在吵架，又像是在对峙，周围的特工们都装作没看到没听到。
吉栗烦躁地抓着头发来回走动：“她不稳定！她之前失控过，而且，而且她比其他仿生人都要更通人性。”
陆桑一像是得了什么必须反驳的病，“二代也可以。”
“不一样，这不一样！”吉栗揪着这点过不去，又说不出所以然，“极夜她在辐射区的战绩更好，她比其他人都要精准，她更像个人！”
陆桑一忽然之间变得冷酷无情：“等到邓子显带回其他武斗系列，他们也会像极夜精准，经过历练，谁都可以。”
陆桑一觉得自己不是在和吉栗吵架，而是在和另一个自己吵，他的大脑里有两个小人，一个天使一个恶魔，互相争执，就像他和吉栗。
她吵，他否定，一遍遍的否定，直到再也不能给自己理由。
什么理由？
他不会不舍，不会把她当成那个人，不会被那些虚幻的熟悉感调动所有情绪神经。
吉栗泄气了，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就是忍不住闹，她难得有孩子气的时候，就像要失去一个心爱的玩具。
为什么偏偏是极夜。
“半年。”
僵持许久，陆桑一终于松了口：“我向上面申请半年的时限，要求交换计划在半年后必须送回武斗系列，到时候，不死科技应该会产出更多的仿生人。”
到时候极夜就会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
天亮了。
能量小飞虫像是一只萤火虫，颤颤巍巍地飞出纠察局，飞出不死科技总部，最终落在柯巫指尖。
荧光消散成光点，柯巫的眼眸被染上了片刻的绿色。
大量信息涌入脑域，她微微仰头，双目有些呆滞，接收着那些人的反应和对话带来的信息。
不死科技的漠视与掌控在柯巫的意料之中，可纠察局的反应，尤其是陆桑一，格外让人困惑。
吉栗的态度让柯巫有点欣慰，虽然吉栗是放养她，但这些时日的相处她们已经形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吉栗默认柯巫会到处乱跑，莫名其妙受伤，就像上次，她会找到她，把她带去维修，吉栗会永远为柯巫兜底。
之前是谭清露，现在是吉栗，而吉栗像是要连带谭清露的那份一起补给她。
那陆桑一凭什么呢？
他没有立场和理由为柯巫申请时限，没有必要为了交换计划在本政楼坐一夜。
他甚至不该比许玉对这件事更上心，那陆桑一的目的是什么？
柯巫困惑不已，又忽然明白过来。
陆桑一怀疑她是觉醒者，而交换计划的影响，柯巫会被送往邻国，那他就没办法监视她试探她了。
柯巫耐心回看了一遍陆桑一和吉栗争执的画面。
又觉得有些不太符合她的猜测，还差了点什么，但套用在怀疑卧底上面也没差。
如果是怀疑卧底，为什么一遍遍否认吉栗的那些话，就像是......他在反复确认。
双重否定等同于肯定。
她有点烦了，搞不懂这人的心思，简直是海底针。
消化完得到的信息，柯巫抬手扶了扶额头，霍闪飘绕在她面前：“得到消息了？”
“有点麻烦，”柯巫说，“中心城我都还没摸透，极夜就要被交换去其他国家了，我听陆桑一说时间是半年，半年......太久了。”
霍闪落在她手上，微微震动，柯巫自觉地抬手摸了摸他。
“这段时间多了解一些觉醒世界，人类云端，你还要抹除一个人类的备份意识。”
对，她差点把李复如忘了，最近的事太多太乱，她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
当然不止这些，柯巫捧着霍闪到眼前细细看了两眼，她眯着眼看他，霍闪不太适应地频闪两下。
“柯巫。”
“你在山洞里没有及时杀死白筝，是不是知道她是谁，后来我说不要你了，你才动手，你知道她是其他‘柯巫’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质问，霍闪没想好怎么回答，球体内涌出两道细微的电流轻轻打了下柯巫指尖。
酥酥麻麻的感觉由指尖直抵大脑深处，直通她的意识体，柯巫脊背麻了一片，她啧了声，反手捏了捏霍闪，没被电，入手反而是像刺球的手感，不痛。
“好好说。”她说。
霍闪被捏得变了形，球体两侧凹陷，变成了畸形沙漏，沙漏中的云雾从上流向下，循环流动。
他大概是在组织语言，紫蓝电流交织半天，小心翼翼地蹦出两个文字印在柯巫视野中。
【知道。】
霍闪能感应意识，不管是先知还是很多个‘柯巫’都有自己的意识，霍闪或许比她，比先知都要更了解本体，甚至可能，他知道本体的具体存在。
“你很了解我？”柯巫问，“你知道的比先知多多少？你以前见过本体没有？”
电磁球又开始耍滑头不想回答，柯巫就捏着他球体乱扯，把他扯得奇形怪状，一个最大的秘密就在自己面前，她却拿他没办法。
谁不气？
“说不说？告诉我，哪怕一点点，你说了我就去找能源给你吃。”
而霍闪好脾气地任由柯巫摆弄他，他被捏扁，拉成条，被拆成两团，一团凑在柯巫肩后耳根的位置，轻轻蹭着她，一团被拉成条后就缠着她手腕。
柯巫本来是捏着霍闪解气，结果玩着玩着就被他绑住了双手。
分不清谁玩谁了。
他如一道水流顺着掌心蔓延，沿着柯巫的指缝穿过，五指间都是条状霍闪，蓝色绳子缠绕在指缝间。
柯巫：“......好玩是不？”
柯巫：“当我跟你闹呢？”
霍闪亮了亮光，没声音文字，柯巫却读得懂。
他估计在问：不是吗？
“......”
指望不上霍闪了，要是他能说出关于本体的事，先知应该会不择手段地抢夺他，甚至更多的高纬‘柯巫’都会趋之若鹜。
还是得靠自己。
柯巫甩甩手，把黏在指缝中的霍闪甩开，条状物被甩散成水花，像一颗颗淡蓝色水珠在空中慢慢凝聚，形成一个霍闪。
她刚才支开了风玖，说要单独行动，好在对方也很配合，估计受到了残留的数据影响，一代的武斗系列都比较配合她。
柯巫将面临的事排了下顺序。
科技质子是第一位的毋庸置疑，等到科技展结束，或是那些外交官回国，柯巫可能就要启程。
接着是觉醒世界的谈判，面见首脑柯巫的下一步该是什么？
觉醒世界的好处太多了，首脑必定会问她一个问题，“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利益？”。
柯巫已经准备好了最佳答复。
第三件事，本体柯巫为什么死亡，其他存在的柯巫为什么出现，这其中都掺杂着怎样的经历，最原本的那个柯巫遭遇了什么？
第四件事，谭清露的意图，柯巫似乎通过最近的信息能窥见一点她的衣角，中心城太冷了，谭清露怕冷，她想去温暖的的地方。
第五件事，杜风伊和本体柯巫认识，李复如和杜风伊认识，玉祁和李恒认识，科研基地是个编织好的蛛网，每个人都黏在上面，只不过有的人在中心，有的人在外围。
本体柯巫会在蛛网的哪个位置？
柯巫像个收纳师将所有事情一一捋顺，叠好收藏进意识中，她没有心脏与大脑。
只有一个缥缈的意识体。